离开家乡久了,时光的冲刷,家乡的事物忘记了不少。但是,最使我忘记不了的,还是家乡的那口老井。
记忆中,家乡的老井位于村子的南面。井口是六角形的,约莫一米多宽,老井水深近十米。听老人说,为了防止泥浆泛起,保持井水清澈,挖井时,井底放了不少砂石。
从上往下看,井内四周和井口砌着砖块。老井的四周用砖块建起了围墙,围墙内的地面铺着砖块。或许是时间久了,人踩踏多了,井口周围地板上的砖块已经被踩磨得平整光滑。井内的砖块和围墙也日显老化,长起了绿色的青苔。在围墙的缝隙之间,偶尔地冒出一些顽强生长的小草。老井的后面是一片禾田,前方左右分别是二口水塘,二口水塘中间是一条塘堤,村民们平常就是经过塘堤,走到老井取水的。
老井的水,一直是我们村子里几百人生活用水。井内的水来自井底的泉水,清澈见底,干净甘甜。天气晴朗的日子,站在井口,可以见到井底的石块和自己的影子。在我的印象中,一年四季,春夏秋冬,任凭村民如何挑水,老井依然没有干枯过。即使碰上村里做年例,或集体办喜事,用水量多了,井内的水也依然如故。
老井的水源源不断,村民饮水后也一直健康长寿,老井深受村民的信赖和喜爱,村民饮用特别放心,村民也不约而同地说这口井是福井。
挑水,是当时农村家庭最重要的活儿。在我的观察中,村民挑水一般是在早上或傍晚,太阳不太晒的时候。村里一群群的男女,相对是女性偏多,用扁担挑着两个水桶,悠然自得地从村里走出来,到井内取水。取水时,他们先用一条打了多个结的绳子,系自己的桶,然后把桶丢放井内水面,用力一拽绳子,使桶反转,待桶入满水后,然后用力将绳子一手一手盘拉上来,将水倒入另一个桶内,再第二次往井内取水。两个桶都装满水后,再用扁担挑水回去,然后把水倒入自己家里的水缸中。
挑水辛苦,也有有趣的时刻。有时取水的人多了,人们也自觉排队,轮流取水。人们一边静静等候,一边开心畅谈。有时二三个桶一齐放入井内,桶在井内翻滚,互相碰撞,咚咚作响。水桶的碰撞声、人们的笑语欢声,交织成一曲美妙的曲子,好不热闹。
挑水也有纳闷的时候。有时候不小心,系着水桶的绳子断了,或者是绳子甩手,水桶沉没井底。人们束手无策,心里纳闷的时候,也会有勇敢的村民热心帮忙。他洗干净身子后,纵身一跳,潜入井底把水桶取起来。
我们家里,挑水的活儿一般是母亲干。母亲是家里最勤劳、最辛苦的一个。那时,我们兄弟还小,爷爷已经老了,父亲忙着田里的活儿。母亲干完田里的活后,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挑水。我们家里有一个大陶瓷水缸。母亲把水挑回来后,把水倒入水缸,让水澄一段时间后,再用来煮饭。
井水冬暖夏凉,老井也是村民冲凉的一个好去处。数九寒天,寒风刺骨的日子,手脚触摸到自然界的水,冻得像刀割。但井口却冒出一阵阵的雾气,井里的水暖融融。从井里打起的水,往身上淋下,又是一种暖乎乎的感觉,丝毫也不觉得冷。每逢三伏,天气炎热的时候,井里的水特别的凉爽。傍晚的时分,村里的人也会在水井边打水冲凉。小时候,我也曾跟着村里的青年,拿着水桶到井里打水,在离井不远的地方冲凉。凉快的水从头顶自上而下灌下,倦意顿消,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意。
老井的水,一直是供给全村村民的生活用水。但随着村内人口的增多,老井的水慢慢不够用了。到20世纪90年代,政府关心农村的安全用水,拨了一笔资金给村里,在村的西北面重新挖了一口又深又大的井。村里还集资建起了村内的水塔,全村铺设了自来水管网。从此,村里家家户户都用上了自来水。家乡的老井也从此闲置。
有一次,我从城里回老家,从村边经过老井,我特意走近闲置的老井,看见井边长满了青苔和杂草,一片荒凉,触景生情,心里顿觉惋惜,不是滋味。
近段时间,我又回到村里,父母高兴地告诉我,镇里搞乡村振兴,村里大力开展环境治理,村里的老井修整得很美观了。我听后格外高兴,赶忙前往察看,老井围墙已重新贴起了红色的瓷砖,井口旁边的地板重新铺设得干净明亮。老井围墙大门左右侧还写上了一副对联:圣井千秋旺,福泉万代兴。村干部为了安全起见,井口用一块木板拦住,井口还用一个不锈钢网盖着。我打开井口一看,井水清澈明净,水满至顶。看到这,我心里想,老井虽然闲置,但老井曾经的付出,村民不曾忘记。老井已作为村里重要文物,被村里永久保护起来。此情此景,我心里感到也无比欣慰。
柯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