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绘有“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巨幅宣传标语的桥洞,热闹的电影院,山顶耸立的矿井架,还有巨大的圆形储水池……这是我记忆中的叶花香铜矿。
已经40多年过去了,孩提时代的叶花香铜矿的模样依然清晰。每次想起,就会产生去看看的冲动。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父亲曾经在这座矿山工作过的缘故。
1961年父亲刚满18岁,为了响应国家建设号召,经过农村大队的一纸介绍信,父亲被分配到大冶冶炼厂(现大冶有色公司)、位于龙角山的新冶铜矿,当了一名矿工,后转战赤马山铜矿。1972年,转战到叶花香铜矿,直到1979年,叶花香铜矿因地下水太丰富不得不关闭,父亲被分配到铜山口铜矿工作。
后来,我工作在铜山口铜矿,利用参观学习的机会多次到过新冶铜矿、赤马山铜矿,重踏父亲曾经走过的矿山小路,触摸父亲曾经操作过的平台设备,并用相机拍下不完整的记忆画面,用拙笔整理老师傅们讲述过去的拼搏历程……唯独叶花香铜矿一直没有去过,成了一份挂念。
今年“五一”小长假,我决定去叶花香铜矿看看。
“五一”劳动节,天气晴好。一大早我背上相机,全副武装地骑上山地车,按手机导航向目的地奔去。初夏的太阳一探头就表现出极大的热情,不一会儿骑行服就被汗水湿透。在经历一个半小时急速骑行后,终于到达大冶市大箕铺镇,手机导航提示过街左行。在经过一个下坡后,首先进入视野是一座与记忆中极为相似的桥洞,洞壁上的“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巨幅宣传标语早已不存在,被一串充满商业气息的手机号码所占据,桥洞下当年的简易公路被宽敞的水泥路面所代替。骑行一会儿,手机导航告诉目的地叶花香村就在前面,于是我放慢骑行速度,左右扫视寻找记忆中的景物。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公路两边一栋栋样式各异的小楼房,其间夹杂着几间红瓦平房,再往前是一座红瓦顶、红漆柱仿古门楼的大箕铺福利院,气派地挺立在路边。在福利院路对面的一间被拆平房,只剩下半截墙体,几块长满青苔的砖块露在一大片沙土中。
既然来了,就要弄个明白。我决定先找到原来的矿山生产点,在一位路过的大爷指点下,我找到现在的大志山矿业。1979年叶花香铜矿关闭后,于2000年移交大冶市管理,2004年矿山由大冶市移交给大箕铺镇。该镇为激活民间资本,成立现在的大志山矿业继续开采,当地村民依然称之为叶花香铜矿。
大志山矿业一位中年保安得知我的来意,十分热情地告诉我,包括原来山上的井架和其他生产设施早就拆光了,现在的井架和生产设施都是后来基建陆续投入的,只有半山腰的圆形储水池还在。顺着保安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不远处被绿色覆盖山间有一座巨大的深灰色水泥建筑格外抢眼。保安还告诉我,现在的大箕铺福利院就是原来的工人电影院。
有了电影院的坐标定位,记忆中的叶花香铜矿也似乎明晰了许多。当时矿山工人生活居住地与附近村庄是交错在一起的,矿山很小,所以工人与村民都很熟悉,电影院也成了大家工作之余的好去处,平时单位发的电影票也会流到村民手中。我6岁那年冬月,父亲要回家探望祖母,临走时将我带到矿山,因为还有一个月就要过年,所以我只有到过年才能和父亲一起回去。到矿山第二天下午,父亲带着我去看电影。我第一次看了一场不知道什么剧名的革命样板戏,在烟雾中一群红军打了胜仗。那时还天真地以为电影院在烧柴放烟。看完样板戏趁父亲不注意,我顺着电影院旁边的一条小路而行,看见一条宽约两尺泛着白浪的长长水沟,流着清澈的山泉水。
推着山地车,我顺着福利院外墙的小路走了不远,果然那条水沟依然还在,丰富的地下水依旧泛着白浪,不知疲倦地发出汩汩的低吟,然后流向远方。几十年过去了,这里物是人非。顺着水沟我走进早就连成一片的几个村庄,努力搜寻能见证矿山历史的工业遗迹,不时用相机取景。几位村民告诉我,矿山被移交地方后,有的房屋被村民利用,大多数被拆除,只有极少数平房保留下来,用不了几年可能都会拆光。走门串户间,果然看到原来的工人小学“口”字型平房布局已拆成了“L”型。而那些拆下的红砖、青砖也被村民或建房或砌了院墙。
在一排保存较好的平房后墙上,一条“不要吃老本,要立新功”的朴素励志宣传标语居然还存在,虽然历经了至少40多年的风雨,白色描红边的仿宋体依然苍劲有力,清晰鲜亮,不禁让人想起大冶有色公司的早期创业者。上世纪50年代初,一群来自四面八方的热血青年,他们为了支持国家建设发展、陆续加入到矿山开采队伍,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在极端简陋的条件下,用双手续写千年青铜文化,用汗水浇筑了大冶有色的发展基石。
叶花香铜矿已成为过去,但是他们的故事却一直在流传。
胡少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