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道两旁种有三排椰树,树龄近二十年了吧。这么多年来,树已长有两层楼高。树叶儿还是那么粗长,树身高了,便显得有点纤瘦。表皮灰黑干裂,长长的叶子更偏向枯黄,似是饱经沧桑,苍老的形象中透出刚劲顽强。就像我身边那些退休了或将近退休的一班老同事,在这里奉献了青春年华,如今白发渐多,皮肤的光泽也被红尘掩盖了。
记得初种的小苗,几片大叶子比树干还长,完全抢占了整棵树的风头,那翠绿苍劲,生机勃勃,倒也令人觉得可爱。特别是刚抽出而未长开的叶子直指天空,令人浮想联翩,获得诗意灵感。
后来椰树渐渐长高,人从树下走过,再也碰不到叶子了。只偶尔有一片枯叶下折,影响行人,很快便会被削掉,所以总能维持其孤傲形象。
夏日酷暑,上课下课,欲借校道这些排成行的椰树遮阴,却发现那些叶子看着很大,树下阴凉处却小得可怜,所以多数时候都是走榕树下的那条路。因榕树树冠大,只几棵便荫了整条道,有时个别班级的体育课就在树荫下开展。这个时候,倒觉得这椰树真的起不了啥遮阴作用。
直到长椰果了,不定期地让人钩摘下来,见有同事捡了来,削开,捅个口子吸吮里面的汁水,我也尝了下,竟发现清甜无比。才蓦然记起,自种的椰树结的果跟市面出售的椰子其实是一个样的。
母亲也赞叹这些汁水很甜,但说它寒凉,不宜多喝,便盛起来。还舍不得丢弃椰肉,将椰肉刮出来,与汁水加在一起煮汤,味道也极鲜美。母亲很喜欢,所以每知道要摘掉椰果时,总要去搬回几个,即使有些砸下来摔破了,汁水流失,也舍不得扔掉。为了这个,我总笑话母亲:喜欢吃的话,我到市场买回几个,有汁水有椰肉,不用您辛辛苦苦去搬啊。母亲却是摇了摇头:市场那些放置时间长了,有的可能都发芽了,汁水发酸了,不如这些现摘的果鲜。我不知母亲是为了节省,还是真的吃出不同的味道来,既然喜欢,也便由得了她。
多年前一个奇寒的冬天,我将母亲从老家接出来避寒。其时母亲行动有所不便,脑子也不太灵敏了,便不再念叨着去捡椰子了。寒潮过后的某一天,母亲在窗台边指着那几排椰树对我说:唉,冷了几天,冻死好几棵椰树了。我才发现真的有好几棵椰树枯了芯。
“妈,也许天气暖了,它们会重新长芯呢。而且还有那么多椰树,等到夏天结果了,我再去摘些回来煮汤给您喝。”我连忙安慰母亲。
“这么冷的天,不知文文和萱萱是否冷着呢?”母亲的话题很跳脱,一下子又在担心我两个在外读书的孩子了。
“他们都长大了,会照顾自己了,还用您担心吗?”
是呢,孩子都长大了,母亲也衰老了,连我也出现稀疏的白发了,时间呀!不单老了人,也老了椰树。
看看,好像还摘过几次椰果,这些椰树中有的树干已被岁月侵蚀出腐洞了。有时听到伯劳鸟在树上鸣叫,似是惊叹树上居然有个洞。有时又见到几只戴胜鸟在树洞边玩耍,发觉树洞原来也有这个好处。
某天,突然惊奇地发现一个腐朽的树洞里有一棵小榕树,也不知是什么时候长出来的。播种的也许是某只小鸟,叼着榕果遗在树洞里,或许是哪个小孩将果实投进树洞里,然后发芽生长的?无从考究,但掩不住我的惊奇。
小树长得有点松散歪曲,看起来很不成器。但因这一发现,竟令我时不时有点魂不守舍,乃至杞人忧天:椰树洞毕竟只是个小地方,缺少营养、水分,这棵小榕树能长大吗?而椰树干本身就已经是腐朽不堪,不胜风吹雨打了,小榕树的根又怎么能扎得紧?若小榕树一旦真的长大起来,这棵椰树会不会被它吞噬毁掉,或者会压断这一朽木?不论哪一种结果,好像都不是我能猜得出来的,也不是我所希望的。
前段时间到外地培训回来,竟发现那几排椰树没了踪影。听说是因考虑校园安全问题,将这些老残的椰树清理掉了,听说要种上新的绿化树。忽然就想起那株长在树洞里的小榕树,是连同那棵老残的椰树一起被清理了,还是被移栽别处了?那株小小的没人注意的小榕树,离开了腐朽的椰树洞,扎根于泥地上,能适应土壤环境吗?我不敢很认真地去向学校的同事打听,唯有在设想它幼小的生命已焕发出勃勃的生机……
梁飞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