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阳台的一角,有一盆三角梅,开的花是淡紫色的,在我所养的一众花草中,算不上娇艳璀璨,可以说是最平实最恬淡的存在。三角梅适合温热潮湿的气候环境,一年四季随时随地都可以开花,叶子也是四季常青。盆栽的三角梅待花谢后,剪去旧枝,新枝长出来后又会孕育新的花蕾,生命力着实顽强。
三角梅也叫叶子花、纸花等,多为大红、紫红色。在南方,三角梅是随处可见的花,花期特别长,以至于大作家汪曾祺在《人间草木》这样写道:“这种花好像是不凋谢的,我没有看到枝头有枯败的花,地下也没有落瓣。”他写这些文字的时候,应当正是三角梅开得最盛的时期。其实,哪有不凋谢的花,即使是花期有一个多月,三角梅也会慢慢凋谢,先是零零星星地落下三两朵,若是遇上一场风雨,便是落红无数。我自然不会如林黛玉般见花落泪,想着花落花开是自然规律,心里便会坦然。
初识三角梅,是在一位朋友家的花圃里。那稀稀拉拉的叶子挂在单薄的枝上,似花不见花,似树不像树,叶子呈现圆三角形,倒是和“三角”之名相符,只是它既无梅的高洁,亦无梅的馨香,为何也冠之以“梅”的称呼?我觉得大惑不解,心中隐隐为“梅”感到不平起来,便随手将这号称“三角梅”的植物拨到一旁。蓦然,手指一阵刺痛,细看,原来是它的“身上”长着一排尖刺,像一排守护森严的卫士,我更加对这枝上无花、身上长刺的“梅”敬而远之了。
真正觉得三角梅可亲可敬是在一处满是小石子的斜坡上。那是一棵用薄膜袋装着的“瘦弱”三角梅,在风中微颤着细细的枝条,我想可能是绿化工人移栽时将它遗忘在此地了。它的根部已穿透薄膜袋,顽强地伸进土里,几根细细的根须被太阳晒得发白,与斜坡上一些枯黄的花草形成鲜明对比。在如此恶劣的生存环境中,它的枝头竟冒出几片绿芽,我不禁惊叹它顽强的生命力。我联想到楼下花圃里的几株三角梅,与这棵孤苦伶仃的三角梅相比算是幸运儿了,正是如此,它们被栽下不久后很快便互相扶持攀附到了二楼。某天一夜之后,我突然发现它们披上了盛装,大红的、紫红的花儿娇艳而不俗,远望去,像一片片冉冉升起的吉祥云彩。在艰苦的环境不屈不挠,在舒适的环境不骄不躁,三角梅用自己的方式展示了生命的尊严,令人肃然起敬。
三角梅似树、似藤、似花,它努力向上,追寻着季节的变化,经历着风雨的浸洗,体验着春夏秋冬的冷暖;它顽强、坚韧、包容,一路放歌肆意生长,一如盛夏的火热。三角梅豁达坦荡。低调内敛,它不嫌土地的贫瘠、环境的恶劣,只要有一捧泥土、几滴雨水、一缕阳光,便能自由无拘地生根发芽;红的花、绿的叶,相互衬托,相得益彰,花叶坚守着自己的理念和信仰,把自己的妩媚多情充分展示出来,共同谱写城市的美丽篇章。这是三角梅的一种姿态、一种气度、一种光彩。
三角梅没有牡丹的华贵,也没有梅花的孤芳,更没有茉莉的芳香,但它自有一番别样的美感。三角梅经得起风吹雨打,耐得住天寒地冷,又享得起阳光灿烂,它是无声流动的热烈与美好,像生活中那些在逆境中保持乐观和热情的人们。
流光轻轻一流转,散开,是花;再轻轻一流转,散开,还是花;四季纷华,共与山川做锦葩。三角梅随季节生长繁盛,让世人看到了它的美丽与坚韧。
想想人生,不也是这样吗,只要努力地活着,纵是平凡,纵然凋谢,生命也自有精彩。
钟竹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