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云:碧树离离金弹垂,膏凝甘露嚼来奇。木奴秋色珍如许,那似香飘溽暑枝。黄皮成熟的七月,每天晚上睡觉,我都会竖起耳朵用心听窗外的声音。窗外有一棵结满了果子的黄皮树,我生怕有贼惦记着。
矿区十八栋家属宿舍,起码有十来家种着黄皮树。父母见我们兄妹嘴馋别人家孩子吃黄皮,也下决心种了两棵。既然选在院子外面栽种,也是随便的心态,结果只存活了一棵。黄皮果酸酸甜甜,重要的功效是开胃消食,可是在那个年代,这确实不是件重要的事情。
父母种下黄皮树,也种下了我的希望,每次看见黄皮树长出新叶,就会莫名其妙地开心。那几年时间,我一直在想象着自己家黄皮果的味道,长得是个啥样?结出果时,圆圆的,皮有点苦。如果让我现在选购黄皮果,我绝不会选择家里曾经种过的那种。可是第一年结果,我还是不停地吃,吃得牙齿酸软,之后就是吃啥啥不香。
一树的黄皮果,至少有几十斤,三几天吃完也是不可能的。母亲就将剩下的黄皮果洗净,将果核挤出,然后煮上一锅糖浆,将去了核的黄皮果倒入翻炒,直到黄皮果让糖浆包裹成了黄皮蜜饯。这酸酸甜甜的零食,让我得意和自豪了很长时间。
佩服父母们的智慧,也想到了外公做的瓜咸,咸到极致,白白的,但不变质,整年都有得吃。现在知道了,客家人的咸鸡,就是在迁徙路上为了保质而制的……人,总有智慧让自己活得好好的。
因为家里种过黄皮树,每年到了黄皮成熟的季节,对街边摆卖的黄皮果,自然会留心,有辣皮肉甜的,有甜皮肉淡的,就算冰糖黄皮,也比不上之前单位种的那批鸡心黄皮恰到好处的酸甜味。矿山临近闭坑之时,要想办法安置千多号职工,于是几千亩山地就种上了鸡心黄皮,我因此吃到了最好吃的黄皮果。单位种下的鸡心黄皮果大核少肉多,汁多清甜,回味无穷。黄皮成熟之时,尽管有着又是罚款又是开除的措施,还是有人趁着夜黑潜入黄皮园尽情饱餐,甚者还装了满满一大桶回家。我不知道种下的黄皮树单位挣没挣钱,但我知道承包给个人之后,承包者都有挣钱。
我在上下班的路上也会随手摘上几颗送入嘴中,这辈子也认定了那是我吃到过的最好的黄皮果。现在市面多见的大鸡心黄皮,核多,逊色于小鸡心黄皮,甚至还比不上乌皮黄皮好吃。买了几次,就有些失望了。家有黄皮树,我也学会了如何分辨品种,知道自己更爱吃那一种了。
家里搬出家属宿舍的时候我不在,听母亲说,那黄皮树还是折价卖给了新屋主。好些年之后,几个同学相约“回家”,我还带上老婆孩子回去看过那棵黄皮树,长树叶的地方已经比我还高了,只能仰望。但曾经的家已是别人的家,我已进不去了。时至今日,整个矿区已经成了钢铁厂区,别人的家估计也不复存在,倒是那一棵黄皮树,一直留在我的记忆中随意跳跃,不经意间就记起来了。
谢忠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