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初中的时候,小镇书店的书架上的书多了,学校图书馆的书也充实了。
小镇只有一间几十平米的书店,既卖书,又卖文具、文房四宝,还有运动器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所谓书店,其实只有两个书架。我习惯每天放学的时候兜个圈从书店经过,进去瞧一瞧有没有新的书回到,如果正巧碰上新书回到,就会厚着脸皮要卖书的店员让自己先睹为快,看上满意的就回家缠着母亲从不多的伙食费中挤出让我把新书买回。买回之后,放学看,睡觉时钻进被窝里打着手电筒看,甚至在上课的时候还偷偷地看,古今中外,能够找到的书都不放过。
书读得越来越多,但是我的英语成绩却越来越差,后来惨不忍睹。
学期末父亲看着我的成绩单,气得把我桌上的书全部扔在地上,骂道:“叫你看,叫你看,你以后就叫这些书给你工资,给你饭吃,你不是说书中自有黄金屋吗?那你以后就住黄金屋算了!”
我噙着泪水,默不作声,低着头,把父亲扔在地上的书,一本一本捡起来,轻轻擦掉上面的尘土,整齐地放在我的床上。
父亲骂累了,也帮我把地上的书一本一本捡起来,我见到父亲的眼有点红。
从那以后,我上课认真了,也花很多的时间去学习英语,但那一串串的字母,对着我瞪眼,不管我怎么亲近它们,就是得不到它们的喜欢,我陷进了偏科的痛苦中。
我把我的课外书全部交给了父亲,让他锁在他的房间里,父亲也给我找来了各种复习资料。
那年夏天天气异常的闷热,父亲把书桌搬到院子里,把电灯也拉了出去,用竹竿吊着电灯泡,我做功课的时候,父亲在身后给我摇扇子赶蚊子,胖胖的他汗流浃背。
昏黄的电灯下,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成了我永久的记忆。
尽管我再努力,我的英语成绩还是提高不了。
一天饭后,父亲指着围墙石缝上的花,叫我快看。
我家院子的围墙不高,是用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石块叠成,石缝中还塞上了小石块,不知什么时候,石缝中长出了不知名的花花草草,在潮湿的南方,在石缝上长出的花草,是这么的诱人,叶子嫩绿中泛着鹅黄,努力地向外伸展,而那一朵朵不知名的小花灿烂的开放,不因无人欣赏而寂寥,也不因环境恶劣而不芳,只要生命不息就有施展才华的机会。
父子俩静静地看着花草默不作声。
后来我初中毕业,考上了英语不计入总分的师范学校,开始我新的生活。
一个周末,我正在宿舍里睡午觉,听到了门外有人叫着我的小名,是父亲,我赶快去开门。
父亲和母亲两个人抬着一个新的原木箱子走了进来,看他们吃力的样子,我知道箱子一定很沉。
我认出了这箱子的木料是父亲托人从外地买回,准备做衣柜用的。
新做的箱子没有上油漆,还能清楚的看出木头的年轮,箱子的木香味淡淡的,带点青草的苦涩,能给人沉静的感觉,越闻越觉得温暖。
父母亲帮我摆好了箱子,父亲轻轻将箱子盖打开,里面整齐地摆放着我当年买的课外书籍,书香与木香混在一块,我觉得这是这个世界上最好闻的味道。
父亲说:“我知道你喜欢书,需要有个放书的地方哦,这些书是你当年买的,我都给你带来了。”
我说:“这木头不是家里留着做柜子的吗?”
父亲说:“家里不急,你一个人出门在外,你的书要有个家呀。”
是的,书是我们心灵的家园,带我们穿越苍茫的大海,带我们翱翔蔚蓝的天空,但我们也要给书一个家呀。
后来,我买的书越来越多,这木箱子装不下了,我就把自己认为最值得收藏的才放进去;后来搬了一次又一次家,但这个箱子一直跟着我,我时常会轻轻地摸一下箱子,闻一闻这淡淡的的木香味。
岁月流逝,箱子那越来越淡的木香在我心里一直不曾淡去。
黎振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