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年轻时,打得一手好算盘。那个年代,打一手好算盘等于有了铁饭碗,用外公的话说就是,走到哪儿都有饭吃。母亲中学毕业后,跟着在税务局当会计的外公学打算盘,本想借此找个工作,可命运阴差阳错,她还是回家务农了。
作为农民的母亲,并没有放弃她的“特长”。那时候文化生活实在单调,母亲便把打算盘当成业余爱好。无论遇到什么事,只要听到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响一阵,母亲的心情就会变得好起来。她高兴的时候,会教我打算盘,可我总嫌打算盘太枯燥,懒得学。有时候,生产队的会计会找母亲来帮忙算账,母亲的算盘打得比那个会计还好。这样的时候,母亲脸上总是浮现出骄傲的表情,仿佛觉得自己的技艺终于派上用场了。把算盘打得出神入化的母亲,并没有因为算盘获得更好的工作和生活。几年后,她便安心做起了农妇,再也不想去城里谋差事了。
不过,母亲的心中有一把算盘。我这样说有两种意思,一种是母亲心中有算盘情结,她对算盘的感情根深蒂固;另外,母亲用算盘的品格和精神来衡量生活和人生,把日子过得精细,对待任何人都有包容公正之心。
母亲喜欢算盘,我家里至今还珍藏着一把算盘。小算盘里面,有大乾坤。有一首诗这样说:“五湖四海盘中算,三教九流珠上忙。柴米油盐小黎庶,江山社稷大朝堂。”算盘曾经在生活中充当着非常重要的角色,小到生活中的柴米油盐,大到江山社稷,都离不开算盘。在母亲看来,算盘里浓缩了生活百味和人生百态,是人思想智慧的结晶,有着神奇的魅力,也是永远值得珍视的。那些灵动的算珠,也是有生命力的,精灵一般,多么复杂的问题都会被它们化繁为简。拨响算盘的“噼啪”声,在母亲听来都如同悦耳的音乐。
因为心中有一把钟爱的算盘,母亲说起话来也常带着“算盘”两个字。比如批评我偷懒的时候,母亲总说:“难道你是算盘珠子吗?不拨不动!”我故意跟母亲打趣:“妈,我是算盘珠子就好了,你不是最喜欢算盘珠子吗?”母亲听了,转怒为喜。
母亲过起日子来很会打算,她常说:“吃不穷,穿不穷,不会盘算就受穷。”“要饭的结算盘,穷有穷打算。”母亲很有规划意识,每年年初都会计划好一年要做的事,完成的目标。我觉得这跟母亲心中有一把算盘有关。母亲虽然像算盘那样计算精细,但很不欣赏会打小算盘的人。比如,家里有好吃的,我总是暗自打小算盘,想偷藏起来,不给妹妹吃。我找到了好的“藏宝地”,但总会被母亲发现。她发现后,把好吃的都给妹妹,没我的份儿。她说:“你心里的小九九,我全都知道。”母亲通过这样的方式告诉我,人不能太算计了,太算计反而会把自己算进去,吃亏才是福。在母亲看来,算盘要打,但应该打得磊落大气,打小算盘不算本事。
如今,算盘已经完全淡出了我们的生活,母亲的算盘也被搁置在角落里,蒙尘已久。那天,我用计算器加加减减,嘴巴里面念念有词,结果还给算错了。母亲说:“瞧你那个费劲儿的,要是我,用算盘珠子一拨拉,一丝一毫也错不了!”母亲的语气里,透着骄傲和得意,跟当年一模一样。
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