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的记忆里,永远都有一条河。我的家乡多水多鱼,是鱼米之乡。从小在水边长大,似乎也习惯了水的温柔多情。
村庄被一条小河环抱着,记忆中的河水清澈见底,水光潋滟。河水温柔地抚慰着乡亲们,滋润着大地上的农村儿女。
20世纪90年代初,农民的生活普遍不富裕。在我几岁的时候,村里没有接通自来水,只有少数几户人家有水井,但我们家没有。清晨,母亲会挑着一担空木桶到河里打水。回来时,母亲年轻的肩膀极力地保持身体平衡,步子微颤,进了厨房,她把水倒进水缸里,然后又折身去挑水。那时,家里有一个大陶制水缸。母亲来回挑了几次,水缸满了。这是一家人几天的生活用水,平时做饭煮汤烧开水,都靠着它。挑完水,母亲开始做饭。吃完饭后,母亲又把碗筷端到村前的河里洗刷。待我长大后,洗碗的任务就交给我了。每每此时,我总是欣喜的。端着剩有残羹油腻的碗筷,脚步轻盈地来到河边,蹲在河边大石板上,河里的水真清澈啊!椭圆形的鹅卵石,在清亮的水底发着幽幽的光,色彩斑斓。偶有一些细小的鱼儿在水中畅快地游泳,小心试探着河边漂浮的残余食物。很多时候,我会碰到一同到河边洗碗的邻居,大家说些家长里短的闲话,小小的河边不时传来阵阵笑语声,惹得水中的鱼儿也更加欢腾了。
这条河,不仅滋养着村里的人们,也给了孩子们无比的欢乐。
夏日午后,趁着大人午睡,我常常一个人悄悄地来到河边钓鱼,因我知道河里有鱼,每年的腊月,村里承包鱼塘的大伯总会挨家挨户分几斤鱼送给每一户人家。那时家里没有鱼竿,我便用柳枝做鱼竿。没有钓鱼的线,我偷来妈妈缝衣服的棉线,再用极细的铁丝做成一个弯弯的钩子,一个简易的钓鱼竿便做好了。我不懂钓鱼的方法和技巧,只知道把鱼钩扔进水中,然后像模像样地站在岸边等。现在想想,那会儿真有点“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意思。让人惊喜的是,总有那么几条笨蛋鱼会上钩。我把鱼儿拿回家,养在一个废弃的玻璃瓶中,欢乐无比。有时候,我会蹲在池塘边,观看水中那些浮游的小虫子,偶尔还会看见一两条水蛇,虎视眈眈地在水面巡游。有时候,不知从哪里蹦出一只黑绿色的蟾蜍,蹲在一块石头上一动不动。小时候的我,对自然界的各种动物充满了好奇。因生在水边,水便成了童年时最好的玩伴。
夏日傍晚,吃过晚饭后,几乎每家的男人都会到村里的河中洗澡。我的父亲是一名游泳的好手,他也常常去。大人去了,家里的男孩子们自然也是要跟去的,于是,河中挤满了男人和男孩。有的父亲托着自家孩子,教他们游泳。胆大一点的孩子则独自一人在浅水处游,身上套一个旧轮胎。年龄小不敢游的,便在大人的照看下,玩着水,打闹着。那样的傍晚,清凉的河水被夕阳的余晖镀上一层金色的薄纱,孩子们清脆的笑声穿透寂静的长空,划破了夏日乡村最后的沉默。当大家都玩倦了累了,便意犹未尽地回家。搬一把椅子或一张竹床,到村边的杨树下乘凉。也许是依着水的缘故,村庄的夜褪去了白天的酷热,河边的杨柳摇曳生姿,徐徐的晚风吹散了人们一天的疲惫。河水静默地流淌着,像母亲一样守护着村庄。
与水有关的快乐太多。父亲爱吃鱼,也爱打鱼。那个年代,我们家没有钱买肉吃,鱼却是可以轻易得来的。父亲是水中长大的人,一到夏天,他便带着渔网去村外的河里捕鱼。清晨,他骑着一辆二八自行车,悠悠地驶出村子。当橘色余晖洒进院子时,父亲载着疲惫与喜悦回家,自行车后座上,绑着一大筐鱼儿。有时候,还会有乌龟、甲鱼、泥鳅、黄鳝、龙虾等。这时,母亲和父亲沧桑的脸上绽开了花一样的笑容,我和弟弟也欢呼雀跃。在物资短缺的年代,鱼虾对于我们来说是珍馐美味。而父母的笑,更像是贫瘠土地上开出了灿烂绚丽的花。
时光如流水,淙淙流过,冲刷掉那么多的快乐。在时间的洪荒中,我亦长成婷婷女子,经历世间各种琐碎沧桑,有甜美,也有遗憾。往事如昨,多希望世事如水,永远温情动人。那些模糊的人和事,将会永远记在心间。
沈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