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油月饼

如今四十年过去了，每到中秋佳节来临之际，我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这件往事，想起猪油月饼那淡淡的香味。

不必等到中秋，我也会想起月饼。

20世纪80年代初的乡下，物资匮乏，月饼是个稀罕物，平时见不着，只有在中秋节前后才能看到。那时刚刚结束计划经济时代，只有国营商店、供销社，而且一个镇只有一家，不像现在有遍地开花的小卖部、小超市，想到哪儿去买就到哪儿去买。

我们镇上就有一家小型国营商店，卖的是镇上食品厂做的月饼。食品厂在老街的拐角处，几间脏兮兮的破房子。每次去外婆家都会经过那里，每次经过我都会伸出脑袋往里瞧瞧，想看看月饼是怎么做出来的。我曾问母亲，月饼是么样做的？母亲说，问你小姨，她就在食品厂上班，天天和月饼打交道。于是我就缠着小姨问。小姨说，把面粉和白糖搅在一起，再做成饼状，然后放在烤箱里烤，烤熟了就成月饼。里面的馅是豆沙和花生仁，很简单。我问小姨，那月饼上厚厚的一层油腻是什么？小姨说，那是猪油，用猪肉炼出来的油。哦，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那年我还不到十岁，母亲让我去镇上的国营商店买月饼。不，准确地说是拿，因为小姨已经买好了，我只是去拿回而已。母亲农活忙，抽不开时间。我家离商店很近，也就十几分钟的路程，我就去了。小姨用报纸把月饼包好，放进网兜里交给我。她还特意嘱咐，不要在路上逗留，不要贪玩，早点回家。我点点头，拎着网兜摇头晃脑地往家里走。一边走，一边手舞足蹈地唱歌。

当路过街口的时候，我被一个高个子男孩叫住了。他不由分说地把我拉到小巷深处，然后把我按在地上，夺过我手里的网兜拔腿就跑。哪见过这种阵势，我一下子就蒙圈了。等我明白过来的时候，人早已经跑得无影无踪。月饼被抢，我不敢回家，怕母亲责骂。一个人在大街小巷里寻找，想找到那个抢我月饼的人。心想，他一定就住在附近。我走过一条又一条的小巷，脚板都走痛了，就是不见那人踪影。天慢慢黑下来，有的人家亮起了灯火。我依旧不敢回家，在大街小巷漫无目的地乱走，像一条在雪地里寻找食物的狼。没多久，我饥寒交迫地晕倒在墙角。

夜已经很深了，等我苏醒，隐约听见母亲撕心裂肺的喊声。我望见母亲出现在小巷的尽头，于是颤颤巍巍地跑过去，来到跟前，看见母亲眼里噙着泪水。她疼爱地把我紧紧搂在怀里，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那年中秋，我没吃到月饼。如今四十年过去了，每到中秋佳节来临之际，我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这件往事，想起猪油月饼那淡淡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