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说,运动能治百病,好说歹说,让我跟着她晨练。
受疼痛折磨好久,想着我还处于人生的中年,心里如同塞满阴云。抬头转头能听见颈椎“咔咔”作响；举手抬肩就有撕裂的痛楚；腰不知不觉地弯了。去医院拍片,颈椎增生,腰椎间盘突出、肩周炎。一次次来往于医院,理疗、康复、复发。我像一台老旧的机器,部件一个个老化、磨损。而我73岁的母亲,精神矍铄,面色红润,老远都能听到她“蹬蹬”的脚步和洪亮的话语。
记忆中,母亲也曾郁闷烦躁。她受贫血的困扰,靠脑心舒缓解头痛头晕,偶尔发脾气释放劳累的重负。到老来却越活越年轻,越来越云淡风轻。母亲说,运动能治百病,好说歹说,让我跟着她晨练。
早上六点钟的广场透着湿气,苏醒的绿植挂着露水。四周是安静的,安静中有音乐流动,有虫鸟唧唧。似乎早就划好了“自留地”,树林里舞剑的有模有样,花墙边打太极的气定神闲,广场角的广场舞热情奔放,官塘湖大堤上跑步的健步如飞。湖边的健身场引体向上、仰卧起坐爆出强健的肌肉,三五个跳绳的,单跳、拉绳跳笑声朗朗。天边像是镶嵌着红锦带,把人们的脸映红了,太阳随着音乐跃跃欲试。
母亲在前面催促,说她参加的桃源社区健身操已经开始了。
母亲说他们团队有两种八零后:八十多岁的和八十年代出生的。只一眼,就颠覆了我的认知。社区半大不大的广场舞者林立,连四条分叉路、四周的草坪,湖边的路上都有跳操的人。随着并不火爆的音乐,伸膀,踢腿、摇颈、扣腕、拍掌……动作难度不大,幅度可大可小。老年人伸胳膊甩腿慢悠悠,年轻一些的蹦得高、拉得直、甩得开。我第一次加入这个队伍,怕遇到熟人,动作放不开,眼睛飘忽不定。天蓝得像丝绸,鸟儿轻盈掠过,太阳钻出红锦带,光线一寸寸飘移,悄悄地洒在人身上。熟悉的人边运动边聊家常,有的说孙子乖,有的讲孩子读书,有的说孩子婚嫁。三三两两跑步的、骑车上学的,从队伍中穿过,并不影响晨练的节奏。倒是阳光得寸进尺,逼着大家避开锋芒。人越来越多,先来的与后来的相视一笑,移位、补位,接纳、融入,自然而亲近。不知什么时候,一个妇女在拐角摆开了菜摊,有人停下来去买菜,母亲也去买了一把豇豆。一会,茄子、葫芦、南瓜、空心菜、黄瓜等新鲜菜蔬到了买菜人的脚下。卖完菜的妇女也来跳操了。一曲接一曲,汗水浸湿每个人的衣衫,当按键停止,一个小时的晨练结束了,人们向四面八方散开,各人回各人的家。
母亲不懂养成一个习惯需要二十一天,她只是监督我到时间打卡。渐渐的,我们母女成了别人羡慕的对象。而我,如果早上没有看到母亲,必然会打电话催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