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77岁的婆婆参加同学聚会,说是初中毕业60周年大庆,结果到场的只有寥寥十来人。婆婆回来略带伤感地说,很多同学失去联系,有些已经来不了了。末了,婆婆惋惜地叹口气道:“校园那棵高大的白兰树也不见了。”
沧桑六十载,不过弹指一挥间。多少物是人非,留在婆婆青春底版靓丽的一抹,或许少不了那瓣清香的白兰花吧。
白兰树是常绿乔木,木兰科含笑属,树干嶙峋,树冠如盖,终年枝繁叶绿,雨后的叶子更如洗过的翡翠,绿得发亮。在南方许多校园里,它都占有一席之地。
藤州中学围墙内,一棵高达十几米的白兰树,和我算是老朋友了,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每天清晨,我送儿子上学后,习惯爬挂榜岭进行晨运。公园门口和白兰树仅一墙相隔,每每经过,我低着头也能想象白兰树那一如既往、绿裙轻摆的风姿。忽一日,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幽幽飘来,像梅一样的寒香,若有若无。那份矜持和含蓄,鼻子捕捉的香息就足以辨别:既不像九里香傻愣愣直往怀里扑,也不像桂花甜得鼻梁软塌,它是阳光的味道,青春的味道,闻之使人心旷神怡。哦,白兰花开了哎!我雀跃,忙不迭抬头跟老朋友打招呼。
白兰花细长纤弱,白中略带淡黄,质地光滑细腻,洁净如玉,错落有致地镶嵌在绿叶掩映的枝丫,若隐若现,自带三分高不可攀的清高,七分素颜楚楚的清丽,让人心生欢喜。
驻足仰视良久,在我愣神的瞬间,花香好像飘走了。我前行几步,白兰香又手脚伶俐地跟上来,感觉她扯着我的衣襟,像故人依依不舍呢!
怀揣着白兰花的清香,我穿过挂榜岭公园大门,登石级、爬山径,俯瞰山脚下美丽的学校。琅琅书声隐约可闻,白兰树静静矗立,青翠欲滴的叶子像是无数竖起的耳朵,仔细聆听。校园里,那朝气蓬勃的面孔,迎着朝阳,该是熠熠生辉吧,我仿佛又闻到了白兰花的香气,香气里混合了书香和汗水,青春和奋斗的气息。
20世纪80年代,我们镇重点初中建在一个小山头上。晚饭后自修前,这段难得的休闲时光,我们约上三五好友,人手一卷书,打着“背单词”的幌子,踏着夕阳,穿过虫鸣唧唧的田埂,兴冲冲跑到对面的茶山去。
学校与茶山仅隔几块田,操场、饭堂、教学楼、梧桐树,一切历历在目,而茶山俨然就是我们的世外桃源。茶山栽种有一垄垄茶树,茶树随山势呈梯形排列。山地另有一半长了杂草,桃金娘花开灿烂,地拈子红黑红黑的诱人,山野里混合着泥土和草木的芳香,好闻极了,而我们最喜欢的还是那棵白兰树。高大的白兰树与低矮的灌木和杂草为邻,显得玉树临风、卓尔不群,枝枝节节却又格外亲民,高低错落刚合适攀爬。白兰花绽放在夏季,每年盛开两次,每次十多二十天,直至深秋,花儿才彻底收了心。我们在树下席地而坐,读书、打闹,多数时候还是谈理想,谈未来。
拿白兰花当书签,是一件浪漫的事,又像是一桩藏着掖着的心思。某日我不经意打开书,花瓣跌落,一阵惊喜,却又想不起那时的情,那时的景,似轻风拂过云朵,天空不留痕迹。到底是那树绿意盎然蓬勃了少年的意志,还是那缕缥缈的幽香点醒了迷茫的曾经?后来,我还经常用树叶、玫瑰、茉莉等花瓣作书签,白兰花是最喜欢的一种。白兰静静躺在书页里,氧化、变黄、风干,最终纤毫毕现,像一段在岁月长河中流失水分的青春,美丽而令人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