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秋风又起,秋橘再黄,外婆却被滚滚流逝的岁月之河带走。但每逢橘子上市,我总要买上一点,甜也好酸也罢,关键是剥开了橘子,也就打开了满心房的回忆。
在秋天,最大的欢乐莫过于吃橘子了。
记得小时候,秋天一到,母亲便常常从集市上带回一大兜黄澄澄的橘子,然后藏进衣柜里,每天拿出几个分给我。可那哪够啊。于是我便常常手伸进衣柜里偷橘子吃。看着很快就瘪下去的袋子和做贼心虚的我,母亲哭笑不得,索性也不管了,就让我敞开吃。
这对我来说,简直就是老鼠掉进了米缸嘛。于是我每天都要吃很多的橘子。早上起床没胃口了,先吃一个酸溜溜的橘子开开胃。吃罢午饭了,午饭太腻了,需要橘子来解腻。下午闲得无聊了,就再剥几个橘子吃……手指甲被橘子汁浸染成金黄色,打个嗝都是橘子味,而人呢,也变成了“小黄人”。母亲一天起床时猛然发现我整个人都是黄灿灿的后,连忙领着我去看医生。
其实没大事,就是吃橘子太多,色素无法代谢完,多喝点水就好了。但母亲重新拿回了对橘子的控制权,每天限量一个。可一个还不够我塞牙缝的呢!那怎么办呢,我想到了在隔壁村庄居住的外婆。
外婆很疼我。每次我一去,她就把藏在木箱里的零食给拿出来,有饼干,面包当然还有我最爱的橘子。我还记得,外婆像是变戏法一般从黑黢黢的木箱里掏出闪亮金黄的橘子时得意的表情。看着我激动地欢呼,外婆的笑容就更加灿烂。
记得外婆将这些零食都堆在院子里的小木桌上,自己坐在小板凳上笑眯眯地看着我在那大快朵颐。外婆的小院坐落在一片林子旁,秋天院子周围都是炫目的金色,下午清透的阳光透过林子照在外婆的脸上,并在背后的墙上拉出长长的影子。那样美好的景象,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有时,我觉得一个人吃独食实在是不好,就剥瓣橘子腻在外婆身边,直到外婆无奈地将橘子塞入口中,我才心安理得地吃着橘子哼着歌。
但最终,我的偷吃计划还是被母亲和外婆发现了。不是外婆告密,也不是母亲跟踪,而是我自己的身体出卖了我。
一天晚上,我照旧从外婆家回来准备吃晚饭,结果惊恐地发现我的牙连豆腐也咬不动了。我顿时大哭起来,哭着哭着,我的肚子也泛起丝丝缕缕的痛意。母亲听着我带着哭腔的讲述,很快就明白了事情的全过程。
外婆也很快得知了我的情况。于是,我再到外婆家时,零食堆里再也没有了橘子。没了橘子,那明亮灿烂的秋天瞬间黯淡下来。我整天郁郁寡欢,就算外婆去集市上买了那时罕见的沙琪玛也无法让我开心。
后来一个傍晚,我准备回家时,外婆忽然叫住了我。她从厨房拿出了一个灰扑扑的东西,招呼我过去。我疑惑地走过去发现:是橘子!外婆说,烤完的橘子不伤胃,这样你就能吃啦!烤过的橘子外表皱巴巴的,还带着灰白的草木灰,摸上去热乎乎的。外婆将烤过的橘子扒开,金黄的果肉散发着袅袅的白气,洋溢着浓郁的果香,那扑鼻的橘香勾得我口水直流。我赶忙拿起一瓣放入口中,原本寒凉微硬的橘子如今变得柔软温润,乖顺地躺在舌头上,用牙轻轻一咬,一股微烫的果汁就流淌出来,顺着喉管流入肚胃,烫得人五脏六腑都舒展开来,忍不住呻吟出声。
在寒冷萧瑟的日子里,一个个烧橘子温暖了我的胃,将秋天渐次点亮。
如今秋风又起,秋橘再黄,外婆却被滚滚流逝的岁月之河带走。但每逢橘子上市,我总要买上一点,甜也好酸也罢,关键是剥开了橘子,也就打开了满心房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