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堂嫂结婚。堂嫂的婚房布置与我家同一座房,只不过她家在东厢房,我家在西厢房。伯母大张旗鼓地请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且能说会道的秀儿给堂嫂铺新床。
我还小,也很好奇,从未见过新床是怎么铺就的。想看个究竟,可又碍于自己是个女孩子,怕伯母不喜欢。在门口颇迟疑了一阵,始终不敢跨进新房。秀儿却大大方方地把我让了进去,并未嫌弃我是个女孩,反倒笑意盈盈,张大双手捧了一大把糖果塞进我衣兜里,对我很是友好。
说是铺床,实则床上用品早就一铺到底,整整齐齐,只等秀儿把大吉大利的金口玉言一说,一对新人便可入住洞房。
秀儿那天依旧很出彩,脸上皮肤白皙透亮,带襟的衣衫整洁干净,顺手抓了一把黄豆当道具,便有了铺新床的开场白:王家请我来铺床,明年添个状元郎;一铺金,二铺银,三铺子女一大群……
她一边说我一边用心记,心中暗暗称奇,每一句话可都是押了韵的,原来我每天上学放学都要从她家经过的农家妇女秀儿,真是名符其实,还真是个秀才啊,说起好话来那是一套接一套的。
说了这么多,应该江郎才尽了吧?哪知,她喝了口茶水,清了清嗓门,接下去铺枕头。说是铺枕头,其实早就已经布置得红红火火,只不过是把铺好的枕头再挪一挪位置。秀儿边挪边说:一对枕头乖又乖,明年生对双胞胎;接着她又摸了摸金黄色的毯子,出口成章道:金毛毯子鸭绒被,小两口子一头睡……
铺完床,堂嫂便被迎进了门。堂嫂与堂哥的感情也是几十年如一日,待伯父伯母更是如同亲生父母。一大家子其乐融融。
自那天起,我越发喜欢上秀儿,时不时地跑到她那里去玩。她不仅人好,还很善良,不多话,肯帮忙,村里的红白喜事都少不了她。
人和人真的是讲缘分的,我与秀儿年龄相差了四十多岁,却成了忘年交。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年代里,生了四个女儿的母亲颇不受人待见,自然她的女儿——我也会被人看轻。可秀儿不一样,她一见到我就很亲切。她家境殷实,早就买了电视,每晚去她家看电视的人特别多,等人都散尽后,她会把她家好吃的东西塞给我。
在后来的岁月里,我和秀儿无话不谈,毫无代沟,两人缘分深厚。可惜,秀儿已于2014年的夏季去世了。
如今,每每想起秀儿,我都忘不了秀儿给堂嫂铺新床的那一幕,忘不了从她嘴里吐出的那些大吉大利的顺口溜。她的一颦一笑,早已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久久,久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