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已离开我们近两个月了,子欲孝而亲不待,总想提笔写点东西,以纪念我平凡而慈爱的母亲。
母亲一生共生育了我们六兄弟姐妹,我排行最小,出世时母亲已四十多岁了。记得孩童时,总是整天缠着母亲,在她身边转来转去,能够索点零花钱,到村里的小卖部买点零食,那便是最大的满足了。那时候,农村家庭大多不富裕,母亲也没有多少闲钱,有时候索要不到,不懂事的我总会哭哭闹闹,文静的母亲实在忍不住就会拿起小棍子追打我。打在儿身,疼在娘心,到了晚上,母亲又总会讲一些民间故事来哄教我,在母亲不知疲倦的扇风下听着,我总能安然入睡。又记得,那年代农村卫生条件不是很好,母亲常在煤油灯下给我捉头虱;有时候在欣喜之余,给我点小奖励的情景也历历在目。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我们全家人从农村搬进了城里,父亲却在这时候不幸去世了。母亲那时候也就六十来岁,虽然儿女们大多成家立室,生活也算安稳,很多事情已不用她操心,但失去老伴的母亲仿佛少了一个重要的精神支柱,开始变得寡言少语,一个人默默承受着失夫之痛。
转眼又到了九十年代初,我到省城广州读书,那时候通讯不方便,能在校园的电话亭里排上队,惦念着给母亲打个电话问安祝好,便是我这辈子最难忘的时光了。
待我成家后,母亲按习俗随我这个小儿子一起生活。母亲这一生没有上过一天学校,不善言辞却明白许多人生道理,她时常会教导我们做人要努力向上,为人要忠诚厚道,持家要勤俭节约,夫妻间要和睦,兄弟姐妹间要团结融洽等等。那时候,母亲已七十出头,但身体还很硬朗,总能帮我们做一些买菜煮饭的家务。随着我儿子泽儿的出世成长,母亲还承担了接送小孩上学放学的活儿。儿子常常会装出一副幸福而又不耐烦的样子说着调皮话:“婆婆总是说接我放学,等我到了家,婆婆还在半路,还要我返回去接婆婆回家。”那时候,我也常常抽出时间,带着母亲下乡村进城市,领略一些她未曾见识过的风土人情。那时候的母亲,眉宇间会自然流露出一些欣慰的笑容。每每想起来,一家四口相处时的欢声笑语仿佛就在眼前。
再后来,我搬了新家,随长兄相邻而住,亲人间互动也更加方便了。母亲却不幸在八十多岁时摔了一跤,右脚骨折,动了手术后走动不方便,从开始拄着拐杖站起来,到后来只能依靠轮椅去挪动。如此,又过了十年时光。这期间,是母亲生命质量开始走下坡路的日子。早上在家门口晒晒太阳,午后卧床休息,傍晚再与来探望的亲人聊聊天——几乎每一天,母亲都是这样度过。尽管如此,母亲的头脑还是很清醒,对身边一些主要亲人的电话号码她总能熟背如流。儿女们常常以此来逗问她,而这也总能给予大家无限的欢趣。随着我小女露儿的出世,小孩子的玩闹嬉戏和家人间相处的天伦之乐又带给她新的喜悦和信心,成了支撑她活下去的坚强信念。
直至今年初,受新冠疫情影响,母亲的身体明显虚弱了许多,加上长期卧床,左脚右脚均长了一个肉疮,经大家商量,决定把母亲送进医院治疗。母亲从刚入院能睁开眼听懂亲人的问候,到后来昏迷不省人事,她又被伤痛折磨了两个多月。这期间,母亲只能靠一些流质食物及营养补液来维持她没有质量及体面的生命了,儿女们最大的奢望便是每天在母亲耳边呼喊一些能提起她记忆的话语来互相安慰罢了。
试问人生孰非客,有谁能抵百年长!母亲终于癸卯年农历六月初二永远离开了人世,享年九十四岁。露儿常问:“婆婆去哪里了,是不是到了天上保佑我们,她还会回来探望我吗?”童言无忌,听者动容,但愿母亲在天堂一切安好!
凯风自南,吹彼棘薪;丝丝记忆,寥寥几笔,谨以此文纪念我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