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岁那年,同伴都上学堂了,可我还一天到晚在门前荷塘里玩水。父母也着急,急也没用,因为家里穷,一学期连两块五角钱的报名费都拿不出来。后来没办法,父亲去求校长,才赊账让我进了学堂。
有一次同学玩抓羊游戏,我当羊头跑着抓羊尾时,因跑得快,用力过猛,将用布带做的裤腰带弄断了,那条大人穿的裤子突然往下一垮,将我绊倒不说,还让我光了屁股,在场的同学笑成一锅粥,吓得我提起裤子就往校门外跑,没想到,正好撞在学校的出纳身上。出纳拉住我,“正要找你了,回去跟你父亲说下,赶紧把欠学校的报名费交上来。”我吓得一溜烟跑回家了。
“叫学校再缓个几天。”父亲无奈地说。“没钱还,我就不上学去!”因为出纳问我要了好几次,我都被要怕了。那时孩子自尊心强。
“唉!不去算了!” 父亲看见我坚决不去,叹了一口气,但也没方法,“去不去随你!”
于是,我辍学了,一天到晚到处捉鱼摸虾。到了五月天稍热后,我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晚上到田畈上去针泥鳅。那时生产队用化肥农药少,水田里水港里那些小鱼小虾泥鳅可多了。偷来母亲和三娘补衣服用的5根长针,烧热后,嵌入牙刷把中,再绑在一米多长的竹棍上,就做成了针泥鳅针子。
那时生产队为了挣点外快,农闲时放父亲他们男劳力到矿下去挖煤挑矿石,每人发了一盏臭气灯,烧起来嗞嗞响,气味很臭,但是很亮。我就用这盏臭气灯,晚上到水田里针泥鳅。
门前有一大片荷塘,五月荷叶还只露出尖尖角时,清亮见底的荷塘里爬着很多泥鳅黄鳝。晚饭我吃了两碗苕粥,提着桶,拿着针子,头戴着臭气灯沿荷塘堤开始针泥鳅。
月亮底下,朦朦胧胧,荷塘里蛙声一片。在臭气灯照耀下,那个弯腰在针泥鳅的小孩就是我。那时,每晚没针两个小时,沿荷塘没走一半,便针了半桶泥鳅鱼虾,有时还能碰到王八趴在塘堤上乘凉。
不过,也常踩到蛇,有一次还踩到一条毒蛇,咬了我一口。父亲看见我脚背肿得老高发亮,慌忙跑去请来隔壁湾王医生。王医生用一个破碗片尖,使劲戳蛇咬那块皮肉,戳得鲜血直流,一边戳一边用井水冲洗,把毒排放出来。后来脚好后,晚上照针不误,很快忘了险些丢了小命的疼痛。
那时因为穷,泥鳅针回去以后,没油烤,加上腥味又重,湾里人都不喜欢吃。母亲嫌我针得多,耗油,有时还放生倒回荷塘里。后来一个偶然机会,听说铜山口矿工人有钱,喜欢吃这些野生东西。于是,我就走十几里路送到矿上去叫卖。有时一桶泥鳅还真可以卖个几角钱。记得第一次卖了两角钱时,我那从没摸过钱的手激动得颤抖不止,回去也让父母高兴了一整天,因为那时两角钱可以买回好几斤盐,够一家人吃上几个月。
发现这个好处以后,只要晴天晚上,我都去针泥鳅,白天也钻进荷塘里捉黄鳝鱼虾,然后集中几天送矿上去卖一回。每次都可以卖个两三角钱。再热再累,连铜山口那时有名的老冰棒都舍不得买一根吃。
我把每天晚上针泥鳅卖的钱,一分一厘交给母亲存着。夏季那几个月,母亲终于帮我积够了报名费。那年秋季开学的时候,我终于背着母亲用破衣服给我做的蓝书包,拿着5块钱到了学校,找到校长,数了半天,还了上次读书欠的报名费。又数了半天,把两块五角零钱交给校长说,“校长,我要报名读书!”
校长惊诧着脸,摸了一把挂脸胡子,问我哪来这么多钱,当他了解到这些钱的来历时,走过来一只手轻轻摸了摸我晒得黑炭似的脑袋,良久没有说一句话。我走时,校长还送我一本翻烂了的字典,对我说,“好好读书吧,总有改变命运的那一天。”并退还一块钱给我,说我那个学期没有读完。
在校长鼓励下,我读书果然大有长进,学习成绩名列前茅。那时还没通电,我就到山上去砍枞树节做灯点,在昏暗火光照明下,我常常读到半夜。校长想方设法为我减免学杂费,我才得以继续读下去。后来,小学毕业以后考上前进中学,中学毕业以后又以全班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大冶师范,从此我的命运彻底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