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得很快,气温陡降,寒风里一双双小手捧着红薯来回倒腾着,还不时被烫得直吹气。滚烫的童年就这样由手到心,渐渐烙进记忆里,总是抹不去。
随着天气转凉,大街小巷的烧烤店人气渐旺。每当路过烧烤店,童年生活中的那些烧烤趣事,就常常把我带入美好的回忆之中。
那是我读小学低年级的时候,老家还没有分田到户。大田里那些将熟未熟的作物,概念里还都是公家的。
从村庄到小学学校去念书,要走三四里的路程。如今看来算不了多远,但那时人小腿短,这段路每天走几个来回也不轻松。每天放学回来,一路上肚子都咕咕直叫。回想一下,那时候还真很少有吃得过饱的感觉。因此,道路两边的花生、玉米、红薯地就少不了我们这帮小家伙光顾,尤其是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各样的成熟的香味。于是,便有了许多或苦涩或甜蜜的故事。印象最深的是金秋时节的焖红薯和燎毛豆,可以说是我童年时代的烧烤。
深秋时节,霜打过的红薯秧缩了手脚,蔫了。颜色也由碧绿变成黄褐。那沟垄像孕妇一样鼓起了肚皮,秋风撩起衰叶,涨破的裂纹一道挨着一道。我们知道,希望在期盼中已渐渐成熟了。
那时候,星期六还有半天课,这后半晌,就成了一群小野马撒欢的时辰。玩到傍晚,肚子又在叫了,约三五伙伴,有的带火柴,有的带铁铲,向着离村较远的红薯地出发了。
大家分工明确,谁造炉子,谁扒红薯,谁拾柴火,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村庄林子多,枯枝好捡。红薯遍地都是,几乎不是偷而是拿了。唯有造炉最关键,非灵巧之手难以完成。那时,同班的常立造得最好,重担自然落在他肩上。他后来考上了大学,学的就是工业民用建筑专业。
造炉选址很重要,最好是沟边地头,有斜坡,便于挖灶口。灶膛不宜过大,也不宜过小:大了不好支炉,小了又焖不了几个红薯。灶膛挖好,最关键的工序就到了:取一些鸡蛋大的土坷垃,顺着灶膛边沿一圈圈向内、向上依次垒起,最后一块土坷垃在顶端收了口,炉子就造成了,看上去颇像金字塔。
生火也有技巧。先用柔软一些的柴草垫在下面,等到充分燃烧起来才能在上面放一些树枝条。顺利的话,一次成功,不顺利就要多耗费几根火柴,还要再找些软柴草来。凭着一股败不馁的劲头,火苗顺着土块的缝隙一束束地蹿起来,在秋风里恣意地舞蹈,映得大家的小脸蛋红扑扑的。一会儿,眼看着那块土地由黑变红,渐渐烧透了,便可以用铁铲在炉顶砸个洞,洞口不要太大,红薯能漏进去就行了。
红薯填满炉膛之后,就是砸炉埋灶的时候了。这也是最紧张的时刻,不能慢,慢了热力不足,红薯熟不透。一阵忙活之后,稍不留意,脸就成了“小包公”。大家围着炉堆坐着玩耍,直到那炉堆上的土变得温热了,才动手扒炉。那焖熟的红薯香味随着热气弥漫开来,沁人心脾。现在城市烤炉里的红薯味道与那味道可没法儿比。
太阳落得很快,气温陡降,寒风里一双双小手捧着红薯来回倒腾着,还不时被烫得直吹气。滚烫的童年就这样由手到心,渐渐烙进记忆里,总是抹不去。
童年的我们之所以偏爱毛豆,是因为毛豆吃起来很香而且便于烧烤。我们几个一起穿着开裆裤成长的小伙伴,每每背着书包沐浴着夕阳回家时,总是不能顺顺当当,往往大家是边走边嬉戏,或打闹或追逐或恶作剧,要花很长时间才能到家。
有一次,“孩子王”铁蛋指着远处一缕缕青烟说“你们看人家在燎毛豆吃啦!咱也……”
“好啊!”正在田头翻筋斗的狗二立马停下来附和。所有人几乎异口同声地表示赞同。
于是开始行动!有的人收集已落在地上的豆叶,有的人拔毛豆棵,有的人找烧火棍,很快便凑齐了东西。铁蛋从书包里掏出火柴划起来,不知是激动还是火柴潮湿,一连划了好几次都没有燃着。站在一旁焦急等待的我们便七嘴八舌地议论起铁蛋来。铁蛋一听很生气,瞪着眼扫视一下大家,都不再吭声了。
豆叶不太干,只冒烟不着火,熏得大家掉眼泪,二牛撅着屁股,鼓起腮帮子,吹了半天,火还是不旺。
“去、去、去,看我的!”狗二急了,推开二牛,趴下身子,“呼呼呼……”小嘴巴像台鼓风机,不一会儿,火势便旺起来了。燎毛豆是技术活,也是一个胆大心细的活,因为一不小心就会有火星溅到手上。整棵豆燃着了,毛豆角张开嘴,豆粒儿炸了,青烟带着豆香飘上天空,燃烧着童年的记忆与快乐。
我用玉米秸秆做烧火棍,从火堆中扒出豆荚,黑黑的,看上去并不好看,但散发出的焦香,让人垂涎。大家都夸我手艺好,现在想来其实我动作并不娴熟,甚至有些笨拙。
那香味馋得大家直想流口水。急不可耐的我们未等豆荚上的火星完全熄灭,便纷纷伸出手抓起来。“慢!待俺老孙扇灭了火,扇飞了灰土再吃……”三立说着脱下短衫,叉开双腿,冲着带有火星的豆荚扇起来。顷刻间,灰飞烟散,几个馋嘴的家伙没有躲开,呛得直咳嗽。
“咯嘣嘣……”大家一边吃着豆,一边叫着香!“孩子王”到底不愧为“孩子王”,只见铁蛋像只小猴子,确切地说是猴王——抓了一大把,装进衣袋里。其余人自然是敢怒不敢言,更不敢跟着学。
狗二把沾满黑灰的小手往二牛脸上一抹,并叫开了顺口溜:“偷吃豆,上锅台,屙干屎,下不来,问你贪财不贪财?”这下惹恼了一向老实的二牛,他伸手抓住狗二的肩膀不松手,非要揍他不可,说他不够朋友。大家急忙上前斡旋,这才平息了一场即将爆发的搏斗。现在看来,狗二虽然是拿二牛撒气,可实际上还是冲着铁蛋,起到影射的效果。第二天,铁蛋果然将自己多留的大豆粒分给大伙吃了。
太阳渐渐落山了,劳作的人们也都纷纷往家返,我们也唱着愉快的歌儿回家了,歌声响彻云霄飘向远方……
斗转星移,转眼间离开故乡已经三十余年,昔日的青丝少年如今已是知天命之年的华发之人。今天故乡的孩童们是否还在进行着类似的烧烤呢?我不得而知,但可以猜测应该不会了,主要因为生活条件越来越好了,农村的孩子也不再缺少零食吃,而且玩具也多了。过去贫瘠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生活在新时代的他们应该感到更充实更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