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来养成了早起锻炼的习惯,在熹微的晨光中推门一看,蓦然发现周围的一切白得耀眼。再举目仔细打量,楼顶端、树木上、草坪间,全是白茫茫的一片。我在心里嘀咕着:下霜了!天越来越冷了!
像往常一样充满好奇,我伸出右脚,在草地上轻轻踩了一下,一只浅浅的脚印立刻出现在眼前,这种感觉与指尖触露或雪地留痕迥然不同。在这万籁俱寂的凌晨时分,我分明体验到了“无声胜有声”的别样韵致。
别看寒霜是在一夜之间遽然降临的,可它并不违背自然之规,也不忘时令初心。在秋天即将关闭最后一道大门之前,它总是竭尽所能地装帧着大地的版图,丰富着季节的内涵。不信你看:尽染的层林美不胜收,让人目不暇接;金黄的稻禾已经挺不起丰满的身躯,亟待锋利的镰刀收割;佝偻的高粱憋红了笑脸,提醒南飞的大雁不要乱了阵脚;即便是飘飞的落叶,也在打着旋儿,警告留恋枝头的红枣柿子当心鸟雀的觊觎……如此扪心自问,悲秋伤怀是否有点虚妄呢?至少在我的心中,霜降不是用来悲戚感伤的,因为它展示并揭示给我们的,永远都是大自然与小人生的真味:苍远,宏阔,宁静,大气!恰恰是这种真味,敦促我常常回过头去审视霜降的自然之美:那菜地里的白菜会变得更加脆甜,那篱笆边的菊花会开得更加灿烂,那刚出土的麦苗会长得更加苍翠……
其实真味无香,真香至味。古往今来的文人墨客对此感触更为深刻,他们面对寒霜,或借景抒情,或托物言志,或兀自感慨,留下了无数的佳构妙制,譬如白居易的“霜降水返壑,风落木归山”,刘长卿的“霜降鸿声切,秋深客思迷”,韦建的“泊舟淮水次,霜降夕流清”等等,早已脱出了自然之美的窠臼,彰显出了象外之象、旨外之旨的人文之美。故而,当代散文家赵丰发出了这样的诘问:“红霞白霜,冷石枯叶,谁说这是一抹悲凉的颜色?秋夕霜降,谁说这不是一首宁静的古诗?”诚哉斯言,观画僧法常的《柿图》,你就会真切地体验到,霜降的外延性竟如此之广,宁静的包容性竟如此之强,画面中的六个柿子,传递的何止是“万叶秋声里”,又何止是“草木摇落露为霜”?
未磨砺过风霜,怎能迎来希望?在四季的更替与时间的轮回之中,叶落并不意味着生命的终结,霜降也并非意味着生机的凝结。既然如此,就让我们在飒飒秋风中给自己一份坚强,静听岁月低吟浅唱;在泠泠寒霜里给自己一份洒脱,笑看流年云卷云舒。然后以一颗乐观豁达的心,行走尘世;以一份宠辱不惊的意,笑对浮生。
原来霜降之美,在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