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方,几场雪过后,冬天就白茫茫地横亘在眼前了。赶时令的一道美食——饺子,也就被频繁地端上餐桌。
民间相传饺子是医圣张仲景发明的,原名“娇耳”,是他研制的一种药,专治冻烂的耳朵。人们为了纪念他的恩情,每逢冬至和大年初一就吃这种食物。后来,饺子成了最常见、人们最爱吃的食物了。都说北方人爱吃饺子,这个我信,因为我尤其爱,而且在冬天吃感觉最有味儿。
小时候盼望冬天,盼望着那一片片晶莹翻飞的像鹅绒一样的雪铺陈在田野、山林和房顶,让世界变成银装素裹、冰清玉洁的素绢一样的画卷;更盼望着那一个个白胖胖的饺子从水汽氤氲的厨房里端出来。胡秉言有诗曰“饕餮世间味,最是此物鲜”,我认为极其恰当。
6岁那年的春天,屯子里很多孩子得了“百日咳”。别的孩子咳一段时间就好了,可我却落下了病根儿,一到冬天更严重,我几乎不敢出门儿,一遇冷空气更是咳喘不停。连续的几个雪天,让窗玻璃上结满厚厚的霜花,我已不敢像往年那样,把小手放在上面捂化出一条条水流。一天,父亲上班前给我打了针,针眼隐隐作痛,含泪的我蜷缩在炕头的被子下默默看着母亲忙碌的身影。
母亲忙完,就站在炕边儿给我梳头发。母亲的眼里满是焦虑和心疼:“想吃点啥?妈给你做。”咳嗽令我完全没有了胃口,我轻轻地摇了摇头。“昨天你爸开支了,买了点肉,中午妈给你包饺子吃。”母亲捧着我的脸,声音有些颤,颤里又带着欣喜。当然,这欣喜也立刻传递给了我。我眨动着眼睛,泪眼顿时变成了盈盈的笑。
记得上顿饺子好像还是夏天里我过生日时吃的,于是,我就欣欣然盼望起来。母亲把案板放到炉子旁边的木头椅子上,开始剁肉馅儿了,“叮叮当当”的声音真好听,像溪流淙淙,流过长长的水草,流过圆圆的卵石,流到我的面前来。剁好的肉馅儿被母亲放到盆里,然后再剁酸菜,好听的声音就又响起来。我听着,有时也胡乱舞动几下胳膊腿来表达我的愉快。母亲看着我,脸上终于有了笑意。母亲干活又快又麻利,只一会儿的工夫,酸菜猪肉馅就弄好了,面也和好了,开始包饺子了。
我把手洗净,乐颠颠地准备把母亲揪好的面剂子团圆,那时我也只会干这个。母亲叮嘱我,做事要有方法,要细心,而且千万不能浪费,我认真地点着头。母亲擀出的饺子皮又好看又结实,我说能吃“两个6”的饺子,母亲就只包了12个,母亲说她不爱吃。那时我根本不明白这是善意的谎言,好吃的东西少,母亲总想留给我多吃几顿。
等炉子上的小铁锅沸腾过两次后,饺子就煮好了,一个个真像出水芙蓉。母亲把饺子盛出来,装盘,放到炕桌上。热气裹挟着香气直往我鼻孔里钻,我半跪着,大快朵颐地吃起来。说来也怪,那天吃完饺子后,我的咳嗽轻多了,也许印证了那句“吃了饺子汤,胜似开药方”的民俗谚语。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在父母的精心照护下,我的病慢慢好了。
时光荏苒,人在变,事物在变,时代也在变。现在,想什么时候吃饺子就什么时候吃,无需理由。饺子面和饺子馅的种类以及饺子的形状都琳琅满目,甚至令人眼花缭乱。在诸多美食面前,我依然喜欢饺子,依然喜欢吃母亲做的饺子。
父母都已过古稀之年,但身体硬朗,喜欢住在农村,过田园生活,只有冬天才到城里的楼房住。每年立冬一过,我和弟弟就会催促他们,该回来了。那天清晨醒来,拉开窗帘,看到了一幅美丽的雪后初霁图:蓝色的天空,白色的云朵,红色的屋瓦,金色的阳光……几种色彩杂糅在一起,使人豁然开朗,我感觉整个房间都明媚起来。这时,弟弟发来微信,告诉我父母已被他接回来了。
两个小时后,当我拎着一大堆东西推开父母家的门时,看到对面餐厅的桌子上已经摆好了菜和我爱吃的饺子,袅袅香气迎面扑来。父亲母亲和弟弟,正笑呵呵地等着我呢。
何其幸福,雪后又闻饺子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