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母亲与老黄牛,父亲最常惦记的就是水烟筒。
不管阴晴圆缺,每天早上起床,父亲总要吧嗒吧嗒抽上几口,那一圈圈袅袅升腾的烟雾,仿佛可以赐予父亲无穷的力量,让他早出晚归劳碌于田园而不觉得累。
饭前饭后,或是工余闲时,父亲总会蹲着或坐着,一手扶着水烟筒,一手捏一撮烟丝,往烟嘴上塞。那娴熟的动作如行云流水,每次捏出的烟丝量相差不大,仿佛那两只枯瘦的手指是一杆电子秤,精准无比。
吸烟有害健康。我做梦都想着父亲能放下手中的水烟筒。但每一次,面对“戒烟”这个话题,父亲总是一笑而过。一次,我悄悄将父亲的水烟筒藏起来,还联合几位弟弟统一口径,说谁都没看见过父亲的水烟筒。父亲忙完了活,从地里回来,我们姐弟几个端坐在饭桌前,只等父亲一声“开饭”,但左等右等,父亲仍迟迟不来,原来他在找他的水烟筒。我们谁都不敢说话,怕父亲窥出端倪。最后还是母亲找到了水烟筒。
那时候我只知道父亲喜欢抽水烟,长大之后,才知道父亲抽水烟的次数与频率跟心情有关。开心的时候,父亲的烟量不大,每次只象征性捏一点烟丝,然后悠然地一呼一吸,让烟圈在眼前欢快地跳舞。如果你听见水烟筒“咕噜咕噜”地唱歌,而且一声还比一声沉闷,那么,父亲一定是遇上了不如意的事。这个时候,他瘦弱的肩会一耸一耸的抽动,感觉有什么东西紧紧压着喉咙,连呼吸都不那么顺畅。记忆中曾有几次这种情况:一次是奶奶抱病在床,一次是我初中毕业没考上理想学校。父亲的水烟筒沉郁的歌唱,却唱不出心里的郁闷。看见父亲不停地“咕噜咕噜”,我们姐弟几个一步也不敢靠近。幸好这种情况不多见,因为父亲骨子里是乐观的人,不管生活如何艰辛,他从不唉声叹气,从不向困难低头。
斗转星移,父亲的腰身不再挺拔,但他对水烟筒的宠爱丝毫不减。而母亲的日常却悄然多了一项任务,那就是监督父亲,少抽烟。天气干燥或是冬季北风起时,父亲总会一边抽烟,一边咳嗽。尽职的母亲便总会唠叨:“孩他爸,戒了吧,有害无益。”父亲固执地摇头,像顽皮的孩子,虽知错,却屡屡不改。
现在的我虽说离家不是很远,但平时忙于工作,困于家庭琐事,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可午夜梦回,父亲的水烟筒总在眼前晃动,“咕噜咕噜”的歌儿总萦绕在耳旁。唉,我这件“小棉袄”,竟不如父亲的水烟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