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小,只要秋雨一下,我的喉咙便止不住地痒,呼吸再绵长也要轻咳几声。奶奶说这是我在娘胎里惊了秋,没啥大碍,无需就医用药,多喝几碗梨汤便好了。
说来也怪,一碗梨汤滋润之后,我那紧得慌的喉咙还真就好受多了。于是,每年的秋天,奶奶都会给我熬梨汤。
要熬梨汤便得去挑梨子,奶奶没有“官方指定产品”,就是选市场上现有的最新鲜水分最足的品种,每次挑一两个回来,用盐水搓了皮冲洗干净后,带皮切成小块下锅,还要搭配几颗红枣,一两片陈皮,再搓几根姜丝,倒入适量的清水,就可以准备开熬。
小时候我嫌姜丝辣,奶奶便耐心地跟我说,梨子是寒性的,若是长久吃,那就一定要搭配些温热的食材来中和,才不会伤脾胃。
待到稍大些,我会跟着奶奶一起去市场挑梨。梨子的种类可真多啊,黄的、白的、褐的、青的,我看得眼花缭乱。奶奶却目不斜视,只挑汁水饱满适合熬梨汤的。她说做人做事都要目标明确,这样才不容易被迷了眼乱了心。
熬梨汤的锅也不能是一般的锅,必须得是瓦罐锅,奶奶说只有混着瓦罐的泥土气,才能治我这种季节过敏症。听着奶奶笃定的口吻,我觉得令人莫名地信服。
熬梨汤并不费工夫,大火烧开水后调成小火慢慢熬便是,只是在没有电磁炉和电炖盅的年代,必须得有人一直守着。我当然是守不住的,常带着好奇跟在奶奶身边转了没一会儿就跑去玩了,只有奶奶会耐心地坐在瓦罐前,献给梨子足够的虔诚。
熬好的梨汤自带甘甜,奶奶盛一碗出来,无须晾太久便进到了我的肚里回味,若是回味无穷,还能无限量“续杯”,直到瓦罐见底。
喝了梨汤的我,也吸收了梨子里的糖分,说出的话都自带几分甜蜜,常哄得奶奶笑得合不拢嘴。待市场上逐渐买不到梨子了,我的咳嗽声声也便停了,奶奶的梨汤就这样陪了我一年又一年秋。
后来,我来到长着椰子树的岛屿读大学,这里的秋天不再像老家那样萧瑟,我的喉咙也舒服多了。于是,我决定定居在这个岛屿上。
奶奶的梨汤没了用武之地,瓦罐也跟着束之高阁,我和奶奶之间的羁绊越来越浅了。
只是,每当秋梨子上市时,我仍会想起奶奶的那一碗秋梨汤,想起和奶奶一起度过的快乐时光,还有奶奶教我的人生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