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中午,我走在村边竹林下,竹子在微风中摇曳,发出沙沙声响,即使是阳光灿烂的中午,竹林下也是阴凉风爽。竹子总是绿色的,一年四季都是如此,叶落归根,竹叶一年四季都会落下,滋养竹子。竹丛旁边是一口鱼塘,一口老井紧靠在小溪边上,溪水潺潺流淌,滋养着村边肥沃田野里的庄稼。
记忆中的老井,是父辈们动手齐心协力一锄一锄先挖出来一个约六七米宽、十来米深的“大深坑”,然后在岭头上扛来一个个浑圆的天然石头,从底部开始垒起来。想不到平日里这些耕田种地的村民,砌筑水井的工艺也是一把好手。那时候,我们是6、7岁的孩子,也在工地旁边玩起“煮泥沙饭”的游戏,不亦乐乎。村民们纷纷上阵,分工合作,男人们挥汗如雨地挖井、搬泥,女人们则到岭上寻找石头、搬运石头……不出一个月时间,直径约1米多、深约10米的石头水井垒成了。落成的当天,村里的民兵营长从小卖部买来一沓数米长的电光炮仗,随着“劈里啪啦”的响声,村民们笑逐颜开,终于可以告别饮水难的窘境了。
可是每到冬季枯水期,村里一百多户近千人和牲畜饮水又成了一个大难题。田野里的泥土硬冰冰了,池塘也干涸了,水井的水源没有了。如何是好呢?村民们只好到附近的山塘甚至几里外的实业岭农场、中学挑水。
水井的源水虽然很慢,但村民还是很有耐性地等候。于是我们常常见到,通往水井的路旁,摆放着长长的两排水桶。村民们都很自觉,每户人家派人下到井底,拿着木瓢下井舀水,每次仅限一担水。虽然找水困难,但从来没有发生过纠纷或吵架现象。甚至,谁家有亲戚客人来了,急需找水煮饭,只要一开口,排在前面的村民都会自觉礼让,很暖心哦!
看着村民们为找水喝如此的艰辛,看着父亲的手脚被冻得干裂渗血,正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心里就有离开村子到外面闯世界的想法。15岁那年,我考上镇上的中学读书。临行前的一个夜晚,我围绕着村边一圈又一圈地游走。头顶上的月亮,也开始举着夜色奔跑。鸡啼了,父亲找到了我,一把拽着我回家打点行囊。
岁月匆匆而过,这些年来我都在不断地寻找着生命的意义。大约在廿年前,村里的这口水井曾进行过一次“升级改造”。水井旁边原是杂草丛生,要是下雨天,挑水的村民常常跌倒,水桶被摔碎,人也被摔得鼻肿眼青。因此村里曾集资在水井周围搞硬底化。白天,村民们聚在一起洗衣服,傍晚,我们在这里打水洗澡。井水清澈透明,冬暖夏凉,甘甜可口。
后来,村里先后修建文化广场、铺设硬底化村道、拉通了自来水,村容村貌焕然一新。人们渐渐地淡忘了这口老井。曾经最想逃离的故乡,后来成了我最想回到的地方。人生就是在跌跌撞撞的路上,寻找着那个让自己能够穿过的缝隙,然后再静静地观一场场精彩的风景,把温馨的笑颜洒向人间,守住内心的宁静,静静聆听自己内心的声音。
如今,我每次回到村里,再看不见父亲母亲在厨房里为我做饭的佝偻的身影,再也听不到他们唠唠叨叨的恕语。泪水总是在眼眶打转……
我知道,人生如同村里的这口老井一样,每一段时光,每一段往事,都沉淀在一半烟火里,一半诗意里。释怀着过往光阴里的颠沛无助,跌宕起伏,在枯荣有序的季节更迭里,深情于阳光明媚,亦不畏风霜雨雪,融入希望的温暖,于翩然安静而朴素的时光里,笑对季节的迭新,迈向下一个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