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住在平木村,村口有条大路,大路伸向远方,望不到尽头。
小时候,常听长辈讲:“要好好读书,考上大学,走出大山。”走出大山,首先要走上大路,走向远方。我走过最远的路是家到学校的路。那时村子没有学校,读书就得到镇上去。7岁那年,父亲带我到学校报名,那是我第一次走上大路。天还没亮,挎上母亲为我缝制的布包,带上水壶和饭盒,我和父亲出发了。大路原是“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的黄土路,后来为方便人们出行,黄土路铺上了一层石子。即使穿着解放鞋,隔着一层胶皮鞋底,我还是能感觉到石子的尖硬磕着我的脚板。先前和父亲并排走的,没多久我就落在了父亲身后。父亲一向沉默寡言,只顾大步往前。万籁俱寂的晨曦里,只听见脚踩石子的“嚓嚓”声,水壶和饭盒碰撞的“哐哐”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我不敢停歇,更不敢往后看,只有加紧迈开步子跟在父亲身后。
走了一段路,村口和路边的田地被我和父亲抛在了后面。天渐渐亮了起来,灰蒙蒙的天色里,路两边的大山出现面前。走到半路,路旁有个山洞,洞口有两块大石块供路人休息,我跑了过去。“走路要专心,不然找不到回去的路了。”这是赶路这么久以来,父亲说的第一句话。父亲的话一点儿也不为过,大路对于我们小孩来说单调乏味,但大路两旁的田地和山坡像魔术师一样,总能变换花样吸引我们。春天的田野、夏天的小河、秋天的野果、冬天的雪花……村里有的小伙伴就因为贪玩,迷失了方向,再也不愿读书。
绕过一座山,前面不远处就是小镇了。我一边跟父亲说饿了,一边掏出饭盒。父亲说:“你要记得这是你妈为你准备的中午饭,吃了,下午就得饿着上课。”一时间,疲惫、饥饿、愤怒、委屈、伤心……涌上心头,我竟哭了起来。“能读就读,不能读我们就回家。”父亲把他的饭盒递了过来。父亲的话毫不含糊。在那个贫穷落后的小山村,一个孩子的命运如同荒野里的一株小草,要么离开大山,要么困在大山。
天色完全亮了,同学们陆陆续续来到学校报名。猛然间,我发觉女生们都穿着漂亮的凉鞋,粉的、红的、蓝的……像一只只美丽的蝴蝶,只有我的解放鞋,像只丑陋的大青虫,遮掩着我起了水泡的脚。我的班主任龚老师,是位老教师,他看出了我的窘迫,温和地对我和父亲说:“平木村来的孩子读书很厉害,个个都考上了县重点中学咧!”龚老师的话一直鼓励着我,直到我考上县重点中学。
时光荏苒。儿时那个上学总是步履匆匆的小孩,现如今成了一名教师,步子坚定且从容。时代在进步,科技在发展,各种交通工具的出现,代替了往日的步行。但我忘不了父亲第一次带我走上大路的情景,父亲高大的背影、有力的步子,深深地烙印在我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