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乡村游玩,一家老物件展示馆吸引了我。我的少年时代是在乡下度过的,对老物件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这些年游玩了不少地方,只要见到类似这样的展示馆,我都要进去看一看,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竹篮、水桶、葫芦水瓢、扁担、畚箕、箩筐、煤油灯、瓷缸、蓑衣、斗笠……这些老物件,都是我小时候见过或使用过的。尤其是屋檐下那一口黝黑黝黑的水缸,一下子让我想起当年挑水的往事,沉寂多年的记忆一下子被唤醒了。
20世纪6、70年代,在乡下,水缸是家家户户的必备之物,如同家里的家庭成员。一走进灶间,首先看到的就是灶台边静立的水缸。一口缸,圆形的口,约二尺宽的直径,齐腰高,底部也是圆形,中间肚腹略微隆起,外部光滑,犹如一面镜子,可以反射出周围的一切。一口大水缸,我们小家伙不用说去搬动它,想挪动一下都费力。如果不是有意为之,它的使用寿命比人都长。这也成了它能长久保存完好的原因。
每当晨曦初露,不管是晴天还是雨雪天,男人们担着水桶,或风风火火,或不慌不忙,三三两两走向水井。父亲也是这样,一大早就担着水桶出门,等到把水缸灌满,这才开始洗漱。母亲倒是先忙着洗漱,完后便开始生火、做饭,然后喊我们起床吃饭、上学。
水井离家大约有60多米的路程,其中还有一段上下坡路。去时担着空水桶,又是下坡,一身轻松。回来挑着满满两桶水,还有一段上坡,很是吃力。年龄大的中途需要休息一下,年轻力壮的中途只需换个肩,水桶都不着地,就能一口气挑到家。
我第一次挑水时是13岁。跟着父亲来到井边,父亲首先教我如何从井里打水:“先用扁担上的钩儿钩着水桶横梁正中间,把水桶垂直放井里,等桶底挨到水面后,把扁担稍微往上拉一下,然后右手迅速用力往左或往右一摆,水桶就倒了,自然就灌满了水。这个时候,水桶一半在水里,一半在水上面,就用钩子钩住水桶横梁正中间,两只手轮流着往上拽扁担绳就行了。”
按照父亲教的要领,我连着试了不下五六遍,终于把水桶提出了水井。父亲笑了,我也笑了。父亲又说:“你年龄还小,挑半桶就行了。”父亲让我把扁担两头的钩子钩住两只水桶,并帮我调整好肩膀和扁担的角度。我半蹲身子,慢慢地用力挺直腰。嘿!两只水桶居然离开了地面。可是,重量一下子落在肩上,顿时觉得肩部发疼,甚至牵着脖子都不舒服。难怪父亲说挑半桶就行了。
从此,我每天早起就担着两只水桶去井边挑水。父亲在上坡的地方换我把水挑回家。一次,我挑着一担水到了上坡地,父亲还没到,放下水桶等了一会,父亲还没来,就想着自己试试,给父亲一个惊喜。我挑着一担水慢慢上坡,开始还好,但再往上走就觉得吃力了。因为是坡地,想放下也不行,于是自己给自己鼓劲,咬着牙往坡上走,最终力不从心,一屁股坐在地上,两个水桶顺坡滚出老远。
樱桃好吃树难栽。过去只知道井水好喝,尤其是夏天,火辣辣的,每天一放学,回到家就迫不及待地掀开水缸的盖子,一舀子下去,一抬头一仰脖,“咕咚咕咚”,清凉凉的,甜津津的,喝不了的水随手往地上一洒。自打体会到挑水的辛苦后,就养成了珍惜水的习惯,洗手、洗澡、洗菜、洗碗、刷锅……一切生活用水都尽量不浪费。母亲说,这也算是一种节俭的品质。
水缸维系着寻常人家的日常生活,水缸里源源不断地续着水,灶膛里生生不息地烧着柴,一日三餐的日子在岁月里越来越醇。如今,挑水的岁月已成为了记忆里的一段生活历程,水缸也完成了它的使命,渐渐淡出了我们的生活。但是,水缸里的岁月,挑水的经历,一直都在我心中。它所承载的历史和情感,已成为我永远的精神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