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初中时,我家离学校有六七里路,一天几个来回下来,要走近三十里的路程。其他季节还好,可到了冬天就有些遭罪,寒风吹在脸上针扎似的疼。一次中午放学走到半路,忽然下起雨来,我没带雨具,冒着雨跑回到家里时,浑身如同裹了一层冰,冻得我上下牙齿碰得哒哒响。坐在灶口烧火煮饭的母亲,见我衣服湿了,赶紧把灶膛的柴火往外扒出一截,站起身让我坐在灶口前的凳子上,帮我脱下被雨水打湿的棉衣,找来一件旧棉袄给我裹上;又临时生起一盆火,把脱下的棉衣晾在旁边烘烤。接着,母亲从灶台铁锅里盛一碗热气腾腾的红豆粥递到我手里。
碗是巴掌大的搪瓷碗,碗壁光洁温润,我捧在手上,一股暖意立刻从手心蔓延至全身。红豆煮得很烂,爆出一道道裂口,里面的瓤肉都外翻出来,粥也被红豆浸染成粉红色。我将嘴贴着碗口的上沿,一边用筷子不停地往嘴里扒红豆粥,一边贪婪地吞咽着,那粥软糯糯的,绵柔香甜。母亲又弄了一盘萝卜条炒豆腐块放在靠近我的灶台角,那萝卜和略带黄色煎痕的豆腐相搭配,色泽好看,味道更美。我喝着热乎乎的红豆粥,嚼着可口的小菜,面对灶口的暗火,背靠干爽的谷草堆,感觉被一种浓浓的温暖气息包围着,十分享受。
吃完饭,我看一眼门外,冷雨依旧在下,似乎比刚回来时下得更大了。我对母亲说:“妈,我下午不想上学了。”母亲没有回答我,摸了摸晾烤好的棉衣后,递过来跟我说,烤干了穿上吧。接着母亲走出去,冒着雨跑到院墙根角落里提了一个麻袋回屋。母亲打开麻袋,从里面抓几把豆角出来,放在篮子里,一根一根地剥开豆角的皮壳,抠出里面一颗颗红色的豆粒,放进一个陶罐里。我问母亲:“今晚还吃红豆粥吗?”母亲说:“今晚不吃,红豆是稀罕物,要留在最需要吃的时候再吃。”我问母亲:“什么时候才最需要吃?是过年吗?”母亲摇摇头说不是,并跟我讲述了我家栽种红豆的一个背景。
我们家自留地不多,在要不要种红豆这件事上母亲跟父亲有意见分歧,父亲嫌红豆产量低,不打算种。母亲说红豆是暖性食物,营养好,到了冬天,孩子顶风冒雨地上学回来,能吃一碗红豆粥可以暖身子、防感冒。父亲最后同意了。母亲还说,这豆角现剥现煮,是麻烦一些,收获时没有一次脱壳,是便于储藏,可以很好地保护红豆的新鲜劲。
听了母亲这番话,我从墙上取下一件塑料雨衣披在身上,咬着牙冲出门外,踏上了风雨载途的上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