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有吃喝,跟着也便有拉撒;随着厨房酒馆的兴起,跟着也便有了厕所卫生间之类;在发明饭后擦擦嘴巴的香巾的同时,那擦屁股的卫生纸也几乎同时诞生了。其实,研究这吃、喝、拉、撒也是一门学问,近来便有所谓“厕所文化”的新名词。
本文不是专门研究“厕所文化”,而是从民俗学这个角度,探讨人类进步的另一个不被人重视的话题。
正像吃饭要有饭厅碗筷一样,大小便也得要有厕所和擦屁股的工具。
先说说厕所。
其实,人类还在茹毛饮血那年代,当连肚子都吃不饱的时候,他们是不会去考虑厕所卫生纸什么的。那时随地大小便大概就是一种时尚。不管什么地方,随便一蹲一站,就可任意宣泄,更没有谁去实行“罚款五毛”的处罚,多么潇洒多么方便!我以为,后来人们把大小便统称“方便”盖源于此故;北方还有个叫法叫“解手”,据说和押解犯人时解开被绑的手让他们“方便”有关。此“上古遗风”后来一直延续了好长好长一段时间,乃至近今一些落后的地区仍会出现这些已被称为陋习的“随便”。
小时候,我们生活在农村,尽管那时已经有了厕所,可一些人嫌不够方便,仍然脸不变色心不跳地享受这“上古遗风”,村前屋后、池塘边、小河旁甚至水中树上 ,只要有立足之地皆可成为我们方便的处所。 因此便有了“第一爽,上树屙屎引狗望”的童谣。两小无猜,两个小男孩并肩一站,就比试谁尿得更高,甚至还抓紧时间研究几道数学题呢。
没有确切的资料能够证实我国的厕所源于何时,我只知道北齐宰相杨愔为文宣帝高洋递“厕筹”的故事,至今已经1400多年了。
初时,“厕所”两字,只有在学校不太显眼的地方才偶尔看得见。阳江民间大多将厕所唤作“屎粪簏”(查过字典辞典,与住所有关的名词都没有一个“簏”字,我以为这是“庐”字的变音),还有叫屎畦、屎坑的。在阳江,厕所还有一个较雅的隐语,叫“庙背”。那是因为庙宇祠堂作为菩萨祖宗聚居的神圣地方,里面容不得这藏污纳垢的处所,厕所便要建造在背后,所以人们才实事求是地弄出“庙背”这个雅号来。
其实,屎粪簏、屎畦、屎坑虽然都是现在“大便处”这个概念下的一种处所,但是细分起来,还是有差别的。
屎粪簏是正式建造在地面上的一种建筑物。它像居民住房一样,多是砖瓦结构,不管厕位多少,都分男女两边。也有简易式的,多用茅草搭成,故曰茅房或茅厕,阳江地方称这种次于屎粪簏的厕所叫屎坑。那时农村以农家肥为主,拥有一座厕所就相当于拥有一个肥料厂。因此,厕所主人对这小型“肥料厂”的经营管理是很花一点工夫的。“日清月结”这是少不了的基本功,如果你那里是“未进门而先闻其香”,还有谁敢到你那里“帮衬”呢?因此厕所主人总是每天早晚两次去掩盖粪便,用来掩盖的材料主要是草木灰和牛屎糠(晒干碾碎的牛粪)。
屎畦则是水厕的雏形。在以沤肥为主的粪畦边,建几个厕位,这就是屎畦。它方便厕所主人,不用清理。但这种屎畦多是露天的,碰上畦里粪水满了,大便掉下去,不幸的话还会溅满一屁股水花。因此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人们是不会光顾到这儿来的。这种屎畦有的也建在鱼塘边,农村小孩子常一边大便一边钓鱼,一举两得。
到了上世纪50年代后60年代初,开始有了名副其实的水厕。水厕的初级阶段是大便完了,用水把大便冲走,冲到厕所旁边的粪畦里去。与屎畦所不同的是,这粪畦不在屁股下面,可避免“溅上来”。但是,这“直接面对”式的厕所毕竟与现代文明相差太远,接着便有了“三级化粪”的水厕。这种水厕在地下挖3 个化粪池,粪便通过发酵后以液状排出处理,符合环境卫生的要求。那蹲位也逐渐由原来的砖头水泥所建,进步到陶瓷便器。再接通自来水,一边大小便一边冲水,再也闻不到厕所特有的那种臭味了。
于是,厕所这“为人所不齿”的俗名也便因地方和时间不同有了各阶段所赋予的雅号。日本叫御手洗,美国叫REST ROOM,加拿大叫WASH ROOM,欧洲叫TOILET,台湾则叫化妆室。我们这儿先是叫“卫生间”,强调了“卫生”两字;后是“洗手间”,毕竟说饭前饭后如厕说“我去洗洗手”总比说“我去屙屎”文雅点,况且也还真有去洗手的。但是据说这名不符其实的雅号也会给人带来麻烦。早听说了,有一个首次进宾馆的农民老叔,回来和家人说,那宾馆好是好,可那么多的钱都花了,怎么就不会建一个“屎粪簏”?孩子说,不是有洗手间吗?父亲说,我又不洗手,我进去干吗?
更麻烦的是,厕所要“与国际接轨”,现在多数连“卫生间”“洗手间”牌子都不挂了,代之是一个“WC”。这不但要令那个“不想洗手”的农民老叔困惑,就是懂点洋文的也要立在“WC”之下犹豫再三。这“WC ”据说是英文“厕所”( WATER CLOSET)的缩写,殊不知,它也可以是“免费”(WITHOUT CHARGE)的缩写。 既然是免费,那么门口那卖5毛钱一份卫生纸的老太老伯又是干什么的? 既然是WC,可以是男WC,也可以是女WC,门口一个烟斗就可以区分了吗?姑且不论会不会被理解成“免费吸烟室”,难道女人就不吸烟吗?幸好国人适应力强,在WC面前尴尬一段时间后,终于也能糊里糊涂进去而不至于夺路而逃。早些时候,我到一个大城市进一个大宾馆,茶余饭后想“方便方便”,既找不到洗手间,也找不到卫生间,更没有WC,差点儿成了那个农村老叔。幸得友人指点,方知那“听泉轩”“观雨亭”便是我们乡下的大便处!幽默是幽默,只是把这么美的“风景区”当做厕所,是不是有点煞风景呢?
随着厕所的进化,那和厕所息息相关的擦屁股的“厕筹”(阳江话叫“屎慭”)也在跟着进化。“屎慭”的“慭”字,阳江话是个动词,读音“抑印切”,与刮的意思相近。这东西在我们的先人茹毛饮血那时候究竟有没有?也就是说,那时候的人大便之后究竟要不要履行擦屁股这个手续,现在不得而知。据我所记忆,小时候我们乡下小孩子大便后一般是不须擦屁股那么麻烦的。当母亲的,把怀中大便完了的孩子的屁股位置稍微提高一下,接着“啊啊啊”的叫来小狗,那小狗便心知肚明,摇着尾巴,乖乖地把小孩屁股舔个干干净净;稍大点的孩子更容易办,大便完了,只需手脚趴地,抬高屁股,小狗就会跑过来完成它的任务。农村有条《盲婆叫狗》的歌谣说的就是这个俗习:“叫狗盲婆哦哦声,手装装侧耳来听。狗到面前还哦哦,手无摸着口无停。”进入“随地大小便”的年纪,随手都是擦屁股的东西。用得最多的是树枝、禾秆草,再不然就是瓦片、石头;一下子什么也找不到,就挪动屁股到嫩草丛上“磨屎墩”揩干净;或者干脆跳进河塘里洗个够。那时还不像现在这样随地都可以捡到纸片,民间传说,用纸片擦屁股长大读书不识字,小孩子也不敢用字纸擦屁股。至于用稻草擦屁股,在农村还沿用了一段时间。
阳江厕所常用擦屁股的材料莫过于篾白了。当年农村,一年到晚少不了要编编织织,破开竹子,有用的是“篾青”(竹子的青层),将剩下的篾白收集起来,削成约3寸长,刮屁股用。 阳江孩童有个讨人便宜的谜语:“一条棍子3寸长,中间一粒糯米娘,乜谁批中乜谁尝。”谜底就是这东西。厕所的主人,会隔三差两的在厕所里放置一批篾白,方便顾客使用。
用草纸擦屁股的历史还是近今——准确说是新中国成立前后——这几年的事。新中国成立前虽也有人用草纸擦屁股,但毕竟只是有钱人家才用得上。那时草纸还属于要用钱才能买到的物品,一般人家只能用来引火。草纸一种比较粗糙的纸,又叫福纸、纸媒,是用稻草或竹子作原料制成。我市新墟东水山是著名的草纸产地。再后来通行的卫生纸,则是一种比较薄的纸,易溶于水,适用于家庭卫生间,因此很受用户欢迎。
值得一提的是。在一些发达的国家, “厕所文化”方兴未艾,如厕设备也有了很大的改进。据说他们从进去到出来,尤其是难以启齿的擦屁股环节,都可以做到冲洗、烘干,完全实行全自动化。这也算是民俗进步的一种表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