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一首歌,《父亲写的散文诗》:“一九八四年,庄稼还没收割完,儿子躺在我的怀里,睡得那么甜。今晚的露天电影,没时间去看。妻子提醒我,修修缝纫机的踏板……这是我父亲日记里的文字,这是他的青春留下来的散文诗……”
听着这样的歌,我想起父亲年轻时写的日记。那时候,父亲还在做乡村代课教师。他写一手漂亮的字,是村里公认的“文化人”。那时父亲习惯写日记,不过他的日记是公开的,谁都可以看。在我的印象中,父亲是个没有秘密的人。大概一个男人成家后,他的秘密也就慢慢消失了,他唯一的使命是让妻儿老小过上好日子,其余的事都不足挂齿。我记得父亲日记里也有与《父亲写的散文诗》类似的句子:“某年某月某日,天气晴,今天下班后,去田里种菜……”这样的句子,会被歌曲创作者美化成散文诗。我觉得其实是岁月,把一些普通的句子美化成散文诗了。父亲写的日记还要普通一些,没有散文诗的文采,类似流水账。但父亲很珍视他的日记本,每本都收藏得好好的。
后来,父亲辞去代课教师的工作,回家务农。不再跟书本打交道的父亲,为了养家糊口,干过各种活,特别是开了一家纸厂之后,忙着做生意,再也没有闲暇写日记。他的日记本也在搬家的过程中遗失了,为此他颇为遗憾。
如今父亲上了年纪,有了更多的时间。闲下来的父亲总是不习惯无所事事,看到父亲百无聊赖的样子,我对他说:“爸,你以前不是喜欢写日记吗?现在有时间了,可以写写日记。一来打发时间,找点事做;二来可以通过写日记回忆一下往事,为生活留下痕迹;还有一点,你现在记性越来越差,写日记锻炼思维,防止大脑老化太快,还可以把容易忘记的事记在日记上,以便查找。”
父亲笑呵呵地说:“你这样一说,觉得写日记好处还真不少呢,我还真想试试了。不过这些年我很少动笔,不知道还能不能写出来。”我鼓励父亲说:“肯定能啊!你年轻时出口成章,下笔肯定也错不了。”父亲听了,哈哈大笑:“那好,你去给我准备个日记本吧!”
本子和笔准备好了,父亲开始正式写日记。别看写日记简单,对父亲来说却有点吃力。他三十多年不动笔了,提笔忘字的现象时有发生,有时写出来的话也词不达意。我给父亲买了一本新字典,对他说:“你就把写日记当个乐子,别成负担。能写几句写几句,锻炼下大脑就行了。”父亲的日记写得太简单了:“某年某月某日,天气晴,今天出门了……”三五行下来,就写不下去了。我安慰他说:“爸,日记写成什么样不要紧,贵在坚持!”父亲点点头说:“写日记这件事,我倒是很有兴趣呢。写不好不要紧,慢慢来嘛。还别说,写日记以后,我忘事少了。我的日记本成记事本了,那天跟你周叔约好下棋,我差点忘了,看了日记本才想起来。”父亲的日记就这样写下去了。一段时间以后,我发现父亲的日记越写越有内容,有时候还有一些议论和抒情呢。有一篇写了大概有八九百字,这对父亲来说已经很不简单了。
那天,我在父亲的日记里看到这样的话:“儿子的日子越过越好,我也安心了。”看到这里,我的心暖暖地一动。多年过去了,我依旧是他生活中最重要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