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底,又到了“加班季”,昨晚十点,加完班回家,一个人走在寂寥的路上,漠漠轻寒,才想起现在是小雪时节了。
虽已“小雪”,但在长沙城里,是很难看到雪的。老友吴刘维曾在他的《绝望游戏》里,把长沙城比作“无雪城”,虽然夸张,但长沙城一年到头,的确是难下几场雪的,有时雪即使落下来,也都是薄施粉黛、略添风致的小雪而已,很难看到《湖心亭看雪》那样“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的场景。
单位离家近,出大门左拐,三五分钟就能走到家,可这个点,孩子们应该已经睡了,即使有作业需要辅导,也得等明天起床再说,回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顺着马路溜达。
路过芙蓉南路的一栋居民楼时,看见楼院前的月季开得正好,姹紫嫣红,丰腴多姿,驻足观看了几分钟后,抬头一望,只见阳台上两株三角梅,正蓬蓬勃勃地斜逸出来,紫红色的花朵像瀑布一样往下垂挂,与道路两旁明黄的银杏树叶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也许对于季节的反应,植物界的敏感度也是不一致的吧。月季、三角梅这种虚浮于地表浅层的植物,总是容易将冬日的煦暖误以为是阳春丽日,开着与季节不相符的“谎花”,而银杏这种深植于土壤的高大树木,早已感受到天地间的阴阳不交的寒冷了,匆匆抖落树叶,准备过冬了。
人也一样。经常见广东人来长沙,短衣短袖地来了,却发现长沙早已是清寒难御了,哆哆嗦嗦地随便找一家卖衣服的小店,暖和合身就行,全然没有在广州商场里慢挑细选显得气定神闲。东北人呢,穿得倒是保暖,但还是受不了长沙城的湿冷,总是习以为常地进屋就想脱衣服,结果冻得满屋子乱转。
恰巧经过一家烧烤店,烤肉的香气弥散在空气里,特别洗脑,脚步凌乱地在烤肉店前转了几圈,最后还是走了进去,这样的季节,怎能不进去喝杯酒御寒呢?待肉上桌、酒满上后,忽然有一种白居易问刘十九的冲动,于是打开手机,翻通讯录、找微信好友,满屏幕耷拉下来,最后还是打住了,不是没有半夜随叫随到的老友,而是人到中年,学会了克制与忍耐,也学会了换位思考,不轻易打搅别人有序的生活也是一种修养。翻翻朋友圈就会知道,谁的肩膀上不是挑着家庭、事业和健康的重担,喝得天翻地覆,第二天谁去接送孩子和老人?
独自闷了杯酒出来,被寒冷的空气呛了一口,咳嗽时竟莫名想起薛宝钗治咳嗽的“冷香丸”,丸子是用春天的白牡丹、夏天的白荷花、秋天的白芙蓉、冬天的白梅花四种花蕊各十二两,在次年春分日晒干研好,再用雨水节的雨水,白露节的露水,霜降日的霜,小雪日的雪各十二钱,将药和匀,再加蜂蜜、白糖各十二钱,揉成龙眼大的丸子,盛在瓷坛里,埋在花根底下,发病时,拿出一丸用黄柏煎汤服下。如此奇怪的药丸,敢不敢吃先放到一边,单是这么复杂而又玄乎的做法,我就想用现在网络上的流行语“骂”曹老先生一句,“你这糟老头子坏得很,三百多年前你就有如此荒诞旖旎的想象力,还让不让现代人活了?”
骂归骂,想着小雪日就这样寂寥地过去了,心中难免有点惆怅,真应验了唐朝徐铉的那两句诗:寂寥小雪闲中过,斑驳轻霜鬓上加。
鬓上霜,原来是中年人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