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已年迈的父亲对许多事物少了兴趣，除了吃饭睡觉，其余时间都消磨到大街小巷里：或与人闲聊，或看别人下棋……末了也总会带些他喜爱的小零食回家。
母亲说：“爸爸散步回来啦，带回来两袋面包，说是蛋糕店搞特价，买一件，加一块钱多一件哩，你回来吃呀。”
我没陪伴在他们身边的时候，类似的说话常常通过手机充斥在耳边。
那次我出差在外，母亲打来电话：“爸爸今天带回来一串葡萄，我们都吃过了，剩了些说要留给你哩。”
“我还要好些天才能回去，葡萄不耐放，你们吃了吧，别留着。”我说。
母亲唯唯诺诺地答应了，我也就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几天后，我进了家门还没来得及放下行李，父亲便兴高采烈地把一小串珍珠葡萄塞到了我手中：“我洗过了的，快吃快吃，可甜了。”
葡萄虽然附着水珠，颜色却有点暗哑，有些果的表皮已有星星点点肉眼难辨的霉斑，与梗连接的部位甚至出现了一小圈枯黄……我愣住了：“这是那天剩下的葡萄吗？”
母亲欢喜地说：“嗯嗯，总算等到你回来了……”
我眉头一挑：“不是让你们别留吗？你们啊，总是等到东西都变质了还舍不得吃！”
母亲细声细气地解释道：“是爸爸坚持要给你留着的呢，他说，难得买到这么甜的葡萄……”
真是一对可爱的父母！我看看他们，再看看手上的葡萄，眼里渐觉温热。低下头，我把葡萄一颗一颗摘下来，细心剥掉软塌的外皮，塞进嘴里，抬头望向父亲，父亲也正看着我。我故意把嘴巴咂得响响的：“爸爸，你买的葡萄是真甜呢！”
父亲咧开了嘴，得意地笑起来。
物品都有保质期，唯有父亲不论是年轻或是年迈，对我们的爱却时时新鲜，历久不变！
我隔天就要上夜班，从家到单位约两公里，我一般以自行车代步。哪天白天在外面办事，到点了赶不及回家吃饭，电话知会父母后就直接去了上班。
父亲急了：“这顿饭你吃不吃没关系，但没有车，得多久才能回到家啊？”
我漫不经心：“没事没事，我跑快一点也就二三十分钟，比骑车慢不了多少；再不行我还可以打个车呢。”
我以为事情就这样划过了。那料我到岗没多久却见一辆三轮摩托车在单位门前停下，朦胧夜色中，我在50米外看见从车兜里下来一个男人，接着司机疾步过去帮忙把一辆自行车拽了下来。
我觉得好笑：这人好生奇怪，自己有车还要带着车坐个三轮车！
男人步履蹒跚地推着自行车向我走来。那自行车，跟我家里的挺像，男人的身形看着也有点儿熟悉，近了近了……啊，竟是我那年过八旬的老父亲！
我惊讶不已，赶紧快步迎上前：“爸爸，你怎么来了？”
父亲笑得宛若童真稚子：“我把车送过来，下了班你就可以早一点到家啦。”
从父亲手里接过自行车，我说：“爸爸，你哪里用得着专门跑这一趟呢？”
父亲辩解：“不是专门的喔，反正饭后都是要出来走一走的——车给你了，我这就慢慢走回去。”
看着父亲的背影，我百感交集：这哪是饭后走一走？夜里的两公里对于八十高龄的父亲而言绝对不是短途，在他眼里，我分明是个完全还没长大，需要他倾尽全力来照顾的孩子啊！
父亲从不曾对我们说过一个“爱”字，他的爱，都藏在不经意的细微之处……似水柔情，如山厚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