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三面环水。人们出行走水路是最便捷的方式,一只只小木船就是主要的交通工具。因此,临湖的坝堤上,就自然形成了一个渡头。渡头很有特色,一条长约百米、宽约15米的堑沟,两边栽上数棵柳树,方便渔船牢系缆绳,可谓“扁舟只系垂杨柳,此处西南待好风”。
渡头历史悠久,杨柳年年青绿,枝叶繁茂。我常想,早年村民们划船去集镇或更远的城市,家人们一定会折根柳条相赠,以示依依惜别之情吧。
故乡通往镇区的土公路坑坑洼洼,异常难走,人们辛苦种植的蔬菜、粮食若要运到镇上售卖,船载水行是最省力的运输方式。清晨,小村刚从晨曦中醒来,湖面还氤氲着薄薄的雾气,乡亲们就用两只木桨,荡开了琉璃的湖面。在粼粼的桨声中,小船逐渐远去,消失于如梦如幻的水墨画中。
那些年,若将收获的小麦、水稻等农作物碾磨成米面,一般都是装船走水路,去十多公里外的镇上加工。记得有一次,我和妈妈一起载半船稻粮,我划前桨,妈妈划后桨,二人秉持同一个节奏,晃晃悠悠一路划向镇区。波纹微伏、鱼儿轻跳,菱角正开着小花,鹭鸟不时从头顶滑过,那个画面美极了。傍晚归途中,我看到同行的船儿有的挂起了白帆,有的唱起了民歌,既有“淮浦归帆”的景致,又有“渔舟唱晚”的风情。
后来,随着农村经济社会的不断发展,政府在渡头建造了抽水泵站,用于灌溉农田,实现旱灾之年保丰收。柴油机马达声一响,白花花的湖水从铁涵洞内涌出,沿着沟渠流进干渴的农田,乡亲们喜笑颜开,成群聚在渡头,席地而坐,“吧哒吧哒”地抽着旱烟,憧憬着秋收。俨然,渡头又变成了人们聚集聊天的好地方。
再后来,我考上省城的一所中专学校,经常从渡头坐船去镇上,再从镇上乘坐火车去省城。妈妈每一次都送我到渡头,千叮咛万嘱咐之后,目送载着我的扁舟渐行渐远。而妈妈站立的身影,也逐渐模糊在烟波浩渺的视线中。我想,每当临近寒暑假时,妈妈一定会在渡头的最高处望穿秋水,等待我平安归来。
现在,故乡的古渡头依然与湖水深情相依相恋,亘古未变。那里也成了我们远方游子每次归乡后必到的网红打卡地,那几株柳树,依然挺拔、妩媚。去年春节期间,我又独自徘徊于渡头,不禁吟诵起诗句:“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最遗憾的是,妈妈已经不在,唯有雪花,无声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