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满意,是因为他的名字读起来让人期待,我决定写出他的故事,则是因为他身上散发出的真诚和温暖一直包裹着我。
我是医生,十年前的初春,我收治了一位重症肺炎的患者,陪同他的是一名二十多岁、眉宇之间透着真诚的小伙子。小伙子一见我,就抓住我胳膊:“医生,我去交钱,麻烦您尽力抢救。”汗水沿着他的脸颊滴落,滑过脖颈,他虽语速急促,但是对我以“您”相称,好似窗外刚萌发的嫩芽拂过我的内心。
病人伸出如枯树枝般的手,指向那名抓住我胳膊的小伙子,坚定地点了点头,我明白患者的意思——所有治疗委托小伙子做决定。小伙子在签署相关知情告知书时,我才知道他姓满,叫满意,与患者关系一栏,满意写上了父子。病人姓成,儿子姓满,我心中充满了疑惑。由于患者病情危重,我来不及细问,再次向患者确认过并且向科室领导作了汇报后,便开始抢救治疗。
重症医学科病房里的患者没有家属陪护,除了每日半小时的探视,满意都是在家属休息室里,坐立不安。我从他紧锁的眉头和凝重的眼神中看出他的焦虑,他询问病情时,我尽可能给他希望,平复他那颗悬着的心。我称呼患者“老成”,这是我多年的习惯,为了给他一种亲近的感受,老成很配合,康复也快,四天后便脱离了呼吸机,又过了三天,体温也恢复正常,生命体征逐渐平稳。
我从老成口中得知,他的妻子早年因病去世,他靠摆摊卖水果拉扯大唯一的女儿。女儿考入大学后,上学途中在火车上和同校的一位四川男孩相识、相恋,毕业后先是去了男孩的老家四川工作,但是想起老成的孤独她就心疼,一年后辞了工作,打算和男友一起回自己老家就业。火车票订了,返乡的日期就在眼前,一切向着美好的方向奔去的时候,命运又捉弄了本就坎坷的老成。汶川的那场突如其来的地震灾难让老成的女儿长眠在一片废墟之下,生死一瞬间,阴阳两隔的思念让老成的天都塌了,心中的阴霾犹如地震荡起的灰尘,遮住了生命里的阳光。
老成女儿的男朋友活了下来,半年后,他跋山涉水来看望老成,这一来就留下来了,已经两年了。是的,满意就是老成女儿的男友,为了圆女友的心愿,满意来到了这里,陪伴着孤单的老成,只是他的工作还一直没着落,老成又没有积蓄,住院费都是满意跟朋友借的。
老成康复出院那天,我看到了挂在满意脸上的泪水,他对我说:“谢谢您的帮助,女友不在了,但是她一定在天堂看着我们,希望我们都好。”那天,我跟满意说,患病后身躯虽有裂痕,但那是希望进来的地方,日子也是,命运的裂痕是阳光照进的地方。
两年后,我再次碰见满意时,得知他已经有了一份能撑起幸福生活的工作,并且有了新女友,是老成介绍的,正在筹备婚礼。去年中秋节前,我和孩子在广场散步,有人叫我,竟然是满意。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晃快十年了,但是满意那真诚、憨厚的面容和话语中儒雅的气息始终没变。满意告诉我,他自己开了一家广告公司,事业慢慢步入正轨,老成出院后身体也一直不错。三年前,满意接来了老家的父母。那天的月亮很大很亮也很美,亮堂堂地对着我微笑,我们彼此加了微信。
昨天我看到满意朋友圈里发的一个全家福的照片,所有人笑得很灿烂,尤其是照片里的老成,眼神里包含着期待和祝愿。我在他的朋友圈留言:“你的名字取得好,终究是会很满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