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园中的那所学校至今还可寻其踪迹,断壁残垣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显得有些荒凉。可曾经飘荡的童声稚语和琅琅书声,却给它加了层层滤镜,让它在我眼中显得那么可亲。
那是我曾经就读的小学,我读书时它便垂垂老矣。墙是黄土垒的,屋顶上原铺着瓦片,年岁久了,许多瓦片便掉落了,掉落的地方只能用茅草遮掩住,雨稍微大一点,教室里便也跟着“大珠小珠四处落”。老师指挥学生挪动桌子,找来桶和盆接住雨水。雨再大一些,漏的地方便更多了,炒菜锅、饭碗、大茶杯通通上阵。课是不能上了,老师还要赶去礼堂帮农民将存放的茶籽用塑料薄膜盖起来,于是安排我们自习。
至于我们,自习是绝无可能。因为老师少,学生少,可用教室更是少之又少,所以我们是复式班,高低两个年级的学生混在一间教室上课。于是乎,男生自成两派,如此良机,怎能不酣斗一番?那些调皮的男孩迅速占领桶盆碗杯,雨水成了武器。
只听女孩们一声声——“你水泼我身上啦!”“你把我书本淋湿啦!”“不许踩我书桌!”但那些男生是顾不上这些被误伤的女同学的,他们像群猴子突然失去了管制一般,互相泼水,水不够用了便扔课本、单打、双打、群斗、挪课桌,教室里身影乱窜,水花四溅。雨声、锅碗声、桌椅声、打闹声、骂声、笑声交织成一片,没有孩子因漏雨而愁苦,大家只觉得好玩。
当然,男孩们并不总是打打闹闹,他们也有拧成一股绳的时候。到了茶籽成熟的季节,午休时分,男生要帮家里干活,茶园就在学校后面,大家不会拘于谁家茶园,更不会只干自家的活,总是聚一起齐心协力采摘。女孩们不用干活,便跑去茶园玩,三三两两寻开得晚的茶花。茶树旁大把蕨草,抓一根掐去头尾,便是一根天然吸管,用来吸茶花蜜再合适不过。茶园里还有许多覆盆子,一粒粒晶莹剔透,像红的绿的宝石攒在一起,酸酸甜甜,比桑葚味道更佳。
我们采摘一些果子围坐在树荫下,年长些的姐姐压低嗓子叮嘱:“千万不能太早来学校,也千万不能太晚回家。这茶园里有鬼火和白衣飘飘的女子,那女子十有八九是狐仙,抓到小孩是要吃掉的。”讲到这儿,她警惕四望,压低声音:“你们知道吗?有一次狐仙跟在我后面,一直等着我进了学校它才离开。”顺着话题,她们总能讲许多附近人家谁碰上或怪或鬼或精或妖的故事,有名有姓,活灵活现。我们有时越听越害怕,便从茶园飞奔回学校,好像那残破的几间教室可以庇护我们不受侵袭。而男生则在我们背后哈哈大笑,嘲笑我们胆小。
没多久,来了好大一群人围着学校东看西看,他们只摇头:“孩子们在这学校多危险啊,看着大点的风都能吹倒房屋呢。”再后来,镇上建起了新学校,高大宽敞,窗明几净,听大人们说市里拨了大笔钱,还有好些人捐了款。我们所有人都搬过去了。
新学校真的很好,它有篮球场、图书馆。它还有电铃,要上课的时候,我们的老师再也不用拿着木棍敲脸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