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一别20多年，跟春燕再见面时我们各为人妇人母。几十年的岁月风尘，我们如一幅老画一样各自显现着自己的人生底色。春燕在我的面前，依然是开心快乐的样子，似乎从不曾被苦难和忧伤袭击过，一如多年以前，一如学生时代。
2022年春节，我们相约去黄坪山看雪。日影渐斜中，春燕归心似箭。她惦记着哥哥，说这天是给哥哥洗澡的日子。我突然想起来，春燕已经很久不参加同学聚会了。春燕的哥哥2018年检查出肝癌，她那时四处打听哪儿有好的民间中医，以求人间奇迹能在哥哥身上出现。哥哥养病的日子里，春燕总是做一些好吃的送到离自己家不远的哥哥家，常常给哥哥煮艾叶水泡脚，时时鼓励哥哥战胜病魔。
然而，2021年腊八节刚过，春燕被病魔久久纠缠的哥哥又发生车祸，她只能丢下自己跟人合开的五金店，陪着哥哥一起住进了武汉同济医院。3个多月里，春燕悉心照顾着哥哥。发生车祸的哥哥全身多处受伤，骨盆粉碎性骨折，全身插满了管子。癌症晚期加上身体多处严重受损，哥哥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他只能像一个婴儿一样把自己交给他的春燕妹妹。
那3个多月里，春燕带着哥哥在多个专科病房进出，很多人都知道这个柔弱且坚强的女子。开始时，有的人以为她跟哥哥是父女关系，病中的哥哥已经像一个小老头那样憔悴了；有的人以为她跟哥哥是夫妻关系，因为春燕给哥哥擦洗身体时完全没有显出男女之间的不便。当别人知道他们是兄妹关系时，都震惊了，从而对这个情深义重的妹妹肃然起敬。
春燕的哥哥出院以后，彻底靠轮椅行走了。春燕的生活比以前更忙碌。她每天白天经营半天店，然后安排好时间想方设法为哥哥做可口的饭菜，为哥哥加强营养，还经常推着轮椅带哥哥出去散步。每天晚上她要抽出约两个小时为哥哥洗漱和换药。春燕说，照顾哥哥的这几年，她把自己培训成一个专业护士了，连同济医院的护士长都说她把病人照顾得特别棒。
2022年8月的一天，晚上很晚了，我突然看到有一个未接电话是春燕打给我的，再一看这个未接电话响铃时间很短，就回信息问她是不是拨错电话了，她回复说是。过了几天，她又发信息给我，说拨错电话的那天是她哥哥离开的那天，她的世界再没有哥哥了。
后来的某天，我坐在青龙山公园的花坛边，听春燕说起她哥哥的事情。她说她哥哥留在微信上的最后两个字是——感恩，后面哥哥就失去意识了。“感恩”是哥哥对人世最深情的告白，她懂哥哥这两个字的分量，哥哥生病的这几年里，得到了很多的关爱和帮助，哥哥感恩父母，感恩妹妹，感恩亲朋好友。所以，他生前多次跟春燕说，走后要捐献眼角膜和身体有用器官。说到这些，春燕泪如雨下。
春燕跟我说，所有的事情都有尽头，唯独思念没有。几年里，春燕对哥哥的照顾成为她生活的一部分。她说，哥哥走后，她更懂得失去和珍惜。
平凡却伟大的春燕，是她哥哥最后人生里的那盏明灯，温暖地照亮了哥哥的人生归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