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太阳如青春期躁动的孩子,让人爱恨交加,却又无可奈何。
又一个太阳大大咧咧横穿云层的中午,午休铃声把一群小“顽猴”赶进寝室,即使有那么几个被老师留下来开小灶的孩子,也把声音降低了八度,喧嚣的校园安静下来。我喜欢这时候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就独自走走,挑树阴浓密的地方与太阳短暂抗衡。
转过一条彩色水泥路,一片绿意霸道闯入眼眸,我的心微微一颤——“棕榈园”,这平时不被关注的地方,何时竟然变得如此郁郁葱葱!在桃园、李园、杏园、梅园、竹园等一系列精心打造的园林中,这棕榈园是一个很容易被人忽略的小园,就那样在自己的角落默默枯荣。我却是喜欢那片不受人待见的天地,只因我喜欢“雨打芭蕉叶带愁,心同新月向人羞”的意境,喜欢“任君千度剥,意气自冲天”的豪情。于是,偶尔从那儿路过,我总忍不住要往那儿看上几眼。
老家屋前有一片芭蕉林,屋后也有几株棕榈树,也如校园这芭蕉棕榈一样隔空相望,彼此安好。儿时,我喜欢割下大大的芭蕉叶,顶在头上,太阳便被挡在了外面,躲在叶下的世界也就清凉起来。如果遇见下雨,那又是另一番景象,巨大的芭蕉叶足以把小小的我全部遮盖起来,雨点打在上面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在我耳里那是大自然最美的和声。我也曾想学着“怀素书蕉”,留下一篇狂草,怎奈新鲜的芭蕉叶不吸墨,晒干的芭蕉叶又太皱,最主要我的字太丑,只好作罢。倒是屋后那几棵棕榈树,浑身都是宝。那时候我们人人会念:“对面山上一棵菜,年年剥,年年在”,讲的就是棕榈树。棕榈树与别的树最大的区别就是独干不分枝,周围包着厚厚的棕色的皮,也就是我们所说的“棕”。树干顶端一片片绿色的叶子向四面张开,如一把把蒲扇,总在季节的深处摇曳着一片凉爽。妈妈常常把那叶子从叶柄处剪下,晾晒在屋前,待杀年猪的时候,将叶子从裂口处一缕缕撕开,绾一个结就成了最好的肉绾子(挂肉的绳子)。至于包裹在棕榈树外面那层棕色的外衣,需要剥掉,那样棕榈树才能长得高。我曾见隔壁二叔用剥下来的棕做蓑衣,那蓑衣就挂在他家门背后面,一下雨就派上大用场,我甚是羡慕。我也曾把剥下来的棕搓成绳子,和小伙伴玩跳大绳,或者系在桃树上荡秋千,玩得不亦乐乎。好像还挺结实的,没有发生过断开摔跤的情况。也是那样荡着、跳着,我慢慢荡出了大山,跳出了农门,成为一株行走在水泥地面的小草。
再次与棕榈树见面,竟然是以这种方式,在我忙碌得几乎忘了它存在的时候,它又以它特有的方式闯进我的眼眸,而且已经长成一片茂密的棕榈林。静静在树下的石凳上坐下,阳光在芭蕉叶上打个旋,折射后透过密密的棕叶,滑过我的发梢、脸庞、肩头、指缝,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又回到了儿时,回到那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地剥下棕搓绳子的时候,如此简单,如此容易满足。棕榈成长,需要年年剥棕,越剥长得越高,舒展得越开。人的成长何尝不是这样,无论历经多少风雨,只要心里有阳光,自然就会不断收获。喜欢这片棕榈园,喜欢树缝漏下的阳光,温暖而不会灼伤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