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北风“呼呼”地刮着，寒气从地面升起，我手脚冰凉倚靠在窗前，双手凑近嘴巴呼着热气。是的，我怕冷，但是冬天还是倏然而至。
小时候，父母教育我：“我们农村人的命运可以通过读书来改变。”老师教育我：“努力可以改变很多东西，如果还改变不了，那就是努力不够。”我慢慢长大，慢慢成长，我慢慢体会到生命中总有很多人很多事，无论我们如何努力都无济于事，都无法改变。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从小就读过很多豪言壮语，曾经我也一度认为努力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甚至可以改变身边的人，所以我很努力很努力地读书，我比别的同学起得早，比别的同学睡得晚，我曾经认为学习成绩就是一切。但是中考报考时我却因家里经济拮据而只能选择了师范学校。至今还很清晰地记得当时父亲带着几许无奈的话：“你是姐姐，家里条件不好，还是读师范吧，早点出来工作，赚钱让弟弟妹妹上大学。”
就这样我成了公费师范生，师范毕业后，我被分配到离家最偏远的学校任教。学校那时没有车可以直达，需要在路口下车再转摩托车进去。摩托车并不是时常都能碰着，遇上刮风下雨，严寒酷暑往往需要等上老半天。日子日复一日，我在那里一教就是六年。那时，我常常抱怨着努力是多么的无用。
乡村的夜很静，孤单，无助，迷茫，似乎所有不好的词都可以往我身上搬，苦闷的心情无计可消除。我想过离职，想过不计后果地逃离，却总在最后一步退缩了。
后来，陪伴我度过整个童年的外婆因肺癌永远地离开了我。外婆临走前瘦得像一把干柴，一辈子坚强、要强的外婆却因病痛一直在呻吟。外婆离开后很长一段时间，她的音容笑貌不停地在我眼前耳边闪过，那些呻吟声敲打在我的心头，就像一张网把我网住。外婆是舍不得离开的，舍不得离开她还未过上富足生活的子女，舍不得离开她还未长大成家的孙子孙女。而我们也舍不得外婆离开，舍不得她在茉莉花开时节为我们晾晒的茉莉花茶，舍不得她亲手为我们腌制的豆豉萝卜干。但是无力回天，外婆还是永远离开了我们。
叶落了，我捡起片片落叶，难道它就舍得离开养育它的大树？花谢了，我拾起朵朵小花，难道它就舍得离开和它依偎在一起的枝干？
夜深了，夜色更浓了，我坐到书桌前，翻开了旧相册。穿着红裙子站在领奖台的卢同学跳进眼帘，那应该是2003年，我辅导她参加县里的演讲比赛获得二等奖（农村中学出来的孩子能获这个奖不容易）。卢同学从未接触过任何演讲、朗诵方面的培训，而我作为一名英语老师，对于演讲也是门外汉，我们一起斟酌稿件，一起研究在哪里停连，哪里高昂哪里低沉。比赛那天，我们天还未亮就出发，由摩托车转巴士再转三轮车才到达比赛现场。这个奖来得真不容易！想到这里，我嘴角不自觉向上扬。
相册的第二页是一张小纸条，我还特意到照相馆过了塑以好好保存。纸条上写着：陈老师，你内外兼修，优秀如斯，谁娶了你都会幸福一生。时隔20年，我重新读这张小纸条忍不住笑出了声。纸条是班上的小柏同学写的。小柏家里有个不大的荔枝园，荔枝成熟时，小柏在午休时间给我带过来几串。因为怕打扰到我午休，他把荔枝挂在我宿舍的门把上，还写了一张小纸条。纸条没有署名，但上边熟悉的字迹我一眼看去就知道是他了。
扎根在农村教学的那些年，虽有苦也有甜，虽有心酸也有欣慰。农村的孩子淳朴可爱，班上不少孩子初中毕业后考上市一中县一中，后来高考考上中山大学、华南师范大学、深圳大学等一流大学。写小纸条的小柏同学就是从中山大学研究生毕业，现定居广州。而班上另外一些孩子靠着当地的水产资源当起了养殖户，也闯出了一条人生路。
是啊，谁能否定努力的意义呢？努力的意义不仅仅在于结果更在于过程。而在努力的过程中，我们绝不会一无所获。
叶子的离开并不是无奈而是成全，成全大树更好地吸收营养，为明年的枝繁叶茂储备力量；花儿的凋谢也并非悲剧，而是奉献，只有花儿的自我牺牲才能换来硕果累累的欣喜。叶落花谢，是生命的历程，或许人的离开也是因为完成了这一生的使命，是肩负起人类发展承上启下的责任。生命的降临或是离去，都是自然规律，宇宙茫茫，人生海海，我们不能违背自然也无法改变自然，我们要学会接受，欣喜地接受新生命的降临也坦然接受老人的离去，接受我们生命这一历程的风雨和彩虹。
夜了，愈发冷了。我往桶里倒进一壶开水，撒上一包中草药，卷起裤腿，泡起脚来。顿时，一股暖意从脚底蔓延到全身，所有的疲惫和不快仿佛都被泡走了，不一会，我全身舒缓了，暖烘烘的。
是的，我怕冷，但冬天还是来了，我要学会接受冬天的寒冷。更何况既然冬天来了，那春天就一定不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