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听到大门轻轻一响,睡在床上的老太太立刻睁开眼睛,扭过头,朝门口张望。
八年前老太太得了脑梗,一个昔日里健硕能干、说话利索、走路风风火火的农妇一下子停止了劳碌的步伐,安安静静地躺在了床上。
老爷子丢下所有农活,一心一意服侍老太太,老太太丧失全部意识,吃喝拉撒都在床上,喂饭时,这边嘴角好不容易喂进去,那边嘴角却已流了出来,反反复复一小碗粥得用一个多小时。每天换洗被褥更是无数,五分钟前的狼藉刚刚处理,这会又一次臭味弥漫,老爷子不住的忙活着,抽空就和老婆儿说说话,按照医生的吩咐按摩腿脚。
“老婆子,还记得吗?当初我借了一头毛驴,给你扯了几尺花布就把你娶回家,那时你那么好看,脸白白的,眼大大的,唇小小的,全村老少哪个不夸我有福气啊。”
“老婆子,你人长得俏,但不是绣花枕头,干起农活简直赛过一头牛,连咱村男劳力都比不过……”
“老婆子,我们都没啥文化,但我们四个孩子出了两个大学生,为了他们吃饱穿暖,四个孩子的衣服,鞋子全靠你在煤油灯下一宿一宿地做,晚上熬了一夜,白天还陪我下地干活,下地回家又得急匆匆地做饭,你跟我这辈子可是受苦了,可从来没听你说过个‘累’字,真是委屈你了!”
“老婆子,你就看着我冲我笑下吧,让我侍候你劲头更大些,就笑一下吧,就一下吧……”
一年后——
老爷子依旧五点起床,给老太太穿衣、洗漱、梳头,一丝不苟地完成这些功课后,然后忙着去准备午餐,突然听到“啊,啊……”的声音,急忙走到老伴面前——老婆子有了意识,会发音了!她一边“啊,啊”一边指指自己的脸,原来是要镜子。
虽然老太太不会语言表达了,但她的意识却在慢慢恢复,老爷子欣喜若狂,抱着老太太第一次肆无忌惮地大哭了一场。
看着老太太一天天的好转,老爷子更加用心地学做各样饭菜,捞面、生炒面、刀削面样样拿手,饺子捏的有模有样,油膏、油条炸的香脆可口。老爷子每天最大的安慰就是:老太太的饭量日益增多。
慢慢的,老太太胳膊会抬了,再后来,终于会用勺子吃饭了,老爷子很是满足。天气晴朗的时候,他会推着老太太走出家门,享受阳光的温暖;天气冷了,他会陪着老太太坐在火炉旁,向老太太讲述昨天今天和明天,看老太太像个孩子似地傻笑,偶尔口水流下来,他小心翼翼地擦去,在老太太满是皱纹的老脸上轻轻吻一下。
2018年的深秋的一天,老太太比划着想吃柿子了,老爷子赶紧到村里讨要。
老太太一个人在家,像个胆怯的孩子,急切盼望大人来呵护,来疼爱,一张略显痴呆的脸上写满期待和焦灼。
老爷子回来了,老太太开心的笑着,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柿子,老爷子笑道:不急不急。先帮老太太理顺花白头发,然后,用手绢沾点热水拭去眼屎,最后再帮其洗净双手,把柿子切成块,一边一块一块递给老太太,一边自言自语:“我老婆子脑子好着呢,还知道要好吃的呢。”
爱情不言累!爱情又怎么会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