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末,朋友的公司印了日历当赠品送给顾客。他问我要不要,我心想,日历是个好东西,便回复:“多多益善!”
日历一到手,我便兴冲冲地转赠给身边同事。其中一个婉拒了,说没地方放,也用不上;另一个说桌面有点空,正好装饰一下。
什么时候,日历竟成了可有可无的物品了?曾几何时,它可是非常重要的存在呀!
我遂想起了小时候家里的日历。
爷爷的日历
爷爷的日历小小的,是杂货店里卖的最小的那种。奶奶说他抠门,有大的不买,字都看不清楚,得拿放大镜看。爷爷扶着他的独角老花镜说:“能省就省。”
爷爷的日历总是密密麻麻写了一页页的字,仿佛成了他的日记本。
我好奇爷爷都在上面记了些什么秘密,便偷偷翻来看。
爷爷把家人的生日都用红笔圈了起来,并作好文字标注。可是除了奶奶生日时他会买只鸡回来以示重视,其他人生日到了他却提都不提。我问他既然不提为何又要圈起来?他说怕以后年纪大了记不得。爷爷说:“人得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来的。”
爷爷在两个日期上分别打了圈,那是他姐姐的生辰与死忌。每到这两个日子,爷爷便做了梅菜包子拿到山上去祭拜。爷爷说他和姐姐小时候最喜欢吃太奶奶做的梅菜包子。
爷爷常对我们说:“不要忘了,你们有个亲姑婆。”
爷爷和姑婆打仗时走散,几十年后才相认。姑婆去世后,为解思念之情,爷爷在附近的山上给她立了个衣冠冢。每到日历上打了圈的日子,爷爷便上山,一去就是半天。
爷爷还在一个日期下标注“君妹”两字。起初我不解,便问君妹是谁?爷爷挽起衣袖擦擦浑浊的双眼说:“那是你的妹妹,亲妹妹。”
后来才知道,妹妹是爷爷亲手遗弃的,那是他一生的痛,也是他长期吃斋念佛的原因。爷爷常常说他有罪,从此便为难了自己一辈子。
爷爷还会标注各个地方的圩日,比如三界市圩、黄岗圩、大沙圩、四会圩……
一到圩日,爷爷便骑着他叮叮当当的自行车出门,老半天后总会带回来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算命的书、辟邪的铜剑、一盆盆不知名的花、从食店里买下的怀孕的猫、从路边捡来的鱼、人家丢弃的瓶瓶罐罐……
有一次看了洁莲姐写她父亲的文字“父亲不是在赶集,就是在赶集的路上”时,我想起了爷爷,想起他在日历上圈起的圩日。
爷爷还在日历的背面写诗,是抄来的还是自己写的不得而知。我只记住了其中一句:蓝田种玉遇良缘。
妈妈的日历
妈妈的日历挂在一个白瓷做的凤凰下面。她的日历起码是爷爷的四倍那么大,她说日历纸太小不称手。
妈妈的日历有一特殊用途就是当厕纸。有时候随手扯下用过的一张就奔茅房去,可方便了。可若是谁扯猛了,扯了新日期的,那是要挨训的,要是扯掉了重要的一页还得挨揍!
新日历刚买回来,妈妈就给各个节气的一页折个小角儿作提示。临近过节,妈妈便早早准备好各种应节物品,从不疏漏。
日历可算是妈妈的备忘录。
小时候,我们总盼着过年,冬天一到就缠着妈妈问还有几天过年。妈妈便翻出那个折了两道的角儿说,快了快了。
后来,我长大了,远嫁他乡。每到春节前的那几天,总会想起故乡,想起妈妈在日历上折起的充满期盼的小角儿。
我的日历
我的日历其实不是我的。那是爸爸带回来的日历,有的是单位发的,有的是饲料厂老板送的。
它们可是我的宝贝儿 。
厚厚的纸板作背,上面粘了12张大大的图画,一年十二个月的日期分别印在每张图画下面。那些图画可漂亮了,山水、花卉、美人,一张张栩栩如生,鲜活动人。
我尤其喜欢印了美人图的,日期一过便迫不及待地剪下来贴在床头的墙上。每个晚上睡前定要看半天那些美人,还编着故事和她们说话,像极了聊斋里的痴情书生。
有时,我还用来临幕,一幅幅美人图便在我稚嫩的小手中诞生了。同学们央我要作品的时候,便是我最有成就感的时候。
在那个求知若渴的年代里,日历成了我的美术启蒙老师。
翻开日历,往事便一幕幕出现在眼前,并化作水雾,温热了我布满了皱褶的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