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湖广场路附近住了十年有余,对每家临街店铺早已了然于胸。那天路过我经常光顾的一家水果店,却看到了一个颇为“奇特”的场面,一根根带叶的紫皮、青皮甘蔗被一捆捆绑着,井然有序地竖着倚靠于门口;店门前放一张小方桌,上面摆满了一个个包装精美的盒子,盒里装着的竟然是削了皮又被截成一小节一小节的甘蔗,或青黄,或雪白,十分惹人喜爱。
我忍不住笑这外表“粗犷”的“汉子”,摇身一变,被包装成了“娇贵女子”的模样,竟在水果店里独占鳌头。看那购买的人群,围了个水泄不通呢!
笑归笑,甘蔗对人类大有裨益,我向来是了解的。唐朝诗人王维曾如此形容甘蔗:“饱食不须愁内热,大官还有蔗浆寒。”唐朝的官宦人家,早已懂得用甘蔗汁来缓解肠胃饱胀不适。中医认为,甘蔗性味甘、寒,入肺、胃经,有清热润燥,生津止渴,解毒透疹之功,适用于阴虚肺燥所致的咳嗽,胃阴不足所致的呕吐,热病伤阴所致的口渴、发热,酒后烦渴及痘疹疹出不畅等。甘蔗还被冠以“天生复脉汤”的美名。甘蔗的疗效,最早被医药文献记录是在魏晋时期。《本草纲目》和《随息居饮食谱》等也有关于它的食疗记载。
我也挤进去买了一盒甘蔗,和儿子慢慢品尝起来。那沁人心脾的甜把我带回到童年的美好记忆中。
儿时,我居住在一个家属大院里,每到冬季这个时候,院墙外偶尔会传来几声吆喝,“卖——蔗——啰——”每当这个声音响起,我和小伙伴总是兴高采烈,蹦跳着跑出院外,果然又看到了那个卖甘蔗的阿姨。她戴着一顶草帽,那张被太阳晒成古铜色的脸,看到我们这些小顾客跑过来时,总会绽成一朵花开的模样,她乐呵呵地问:“读书妹,买蔗啊?”
我们兴冲冲地在卖甘蔗阿姨的四轮手推车上翻找着,车上堆得小山似的甘蔗让我们犯难了,挑来拣去,无法定夺。“这根好吗?”阿姨露出洁白的牙齿,笑着问道。
“嗯!”我们终于点头认定了一根紫皮甘蔗。于是,阿姨麻利地从“蔗山”里抽出那根甘蔗,在削刀三下五除二的助力下,甘蔗迅速退去紫红色的外衣,露出雪白的蔗身,阿姨把甘蔗斩成几段,小伙伴们的一双双小手,迅速往阿姨装钱的篮子里递上两毛钱,大家接过甘蔗,赶紧咬上一口,甜津津的味道马上在口腔里弥漫开来,越嚼越有劲,汁水也连绵不断地沁出来,我唯恐遗漏任何一滴蔗汁,蔗渣留在嘴里嚼了又嚼。那一刻,真觉得这甘蔗是世间美味。
每年过年,有些人家习惯提早买回一捆甘蔗,上面用红绳把甘蔗和红包一起捆绑着摆放在家里,寓意:新的一年生活“甜蜜蜜”。
那一年过年前,当父亲决定买下一大捆甘蔗回家过年时,我和弟弟高兴得手舞足蹈。
母亲在摊前小心翼翼地挑拣,她把一捆甘蔗解开,一根根仔细查验,又指着几处地方嗔怪起来:“老板,这儿爆裂了,这根看样子是生虫了……”
卖甘蔗大叔也不急,安慰母亲说:“你慢慢挑,挑好的,都是好蔗。”这时,我看见他悠闲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根自己卷的烟,点上火,眯缝着眼睛,享受地猛吸几口。忽然,他的眼神遇上了父亲的眼神,急忙不好意思地也给父亲递上一根。我以为父亲会嫌弃他的土制卷烟,因为父亲口袋里的烟都是精美的盒子装着的。没想到父亲爽快地接过烟,任凭大叔用打火机给他点上,父亲也猛吸了两口,烟头瞬间猩红……
在一呼一吸的烟雾缭绕中,两个陌生男人的感情似乎悄然递增了。父亲转过头来轻轻暗示母亲:“适可而止,我们还要去买其他年货呢!”
母亲心里一定还在嘀咕着什么,但也听话地赶忙挑好,捆绑过秤,交钱。回家路上,我问父亲为何不让母亲精挑细选,父亲感叹道:“我们虽然现在不用在田里辛苦劳作了,但我永远是农民的儿子,你爷爷在世时,我曾跟他走村过巷卖过自家种的莲藕,在冬天卖点东西不容易,天气寒冷呢。”我若有所悟地点头,母亲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回家削甘蔗吃,母亲先用菜刀削,削不干净,一段段花脸似的。后问邻居借了把锋利的刀,才利索地把甘蔗削好。母亲把甘蔗的节子切出来给自己和父亲啃,蔗肉全留给我们姐弟。幼小的我们仗着“口齿不利索”,安然地接受着母亲递过来的一节节甘蔗肉。而父亲和母亲,鼓着腮帮子使劲咬着甘蔗节儿,还开心地说:“这甘蔗节儿真甜!”
回忆至此,我的眼睛忽然蒙上了一层迷雾……
儿子仍然在欢快地咀嚼着甘蔗的甜,他的童年里没有这么多丰富的经历呢。于是,我给儿子讲述了我小时候和甘蔗有关的故事,听完,他似懂非懂地说:“妈妈,我记得我读幼儿园时,你和奶奶也是这样一小节一小节地给我削甘蔗的,等我长大了,也给你们蔗肉吃,我吃甘蔗节儿……”
哦,我原先以为儿子这代人,物质丰裕,经历简单,不懂这背后沉甸甸的爱,原来只是我这个成年人的肤浅理解罢了。看来,人间的爱,定会润物细无声地代代相传下去。
那个夜晚,我做了一个梦,梦里全是甜蜜:冬日里红皮的青皮的甘蔗,那笑着卖甘蔗的阿姨,抽着自制卷烟的中年大叔,父亲母亲鼓着腮帮子嚼甘蔗节儿,我和小伙伴欢呼雀跃买甘蔗……一场场,一幕幕,让我好似回到了美好幸福的童年时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