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闻秋夜蟋蟀鸣。听,丝丝缕缕、高高低低的唧唧声正从千年的古韵中飘来。
蟋蟀又名促织,俗称蛐蛐,是一种古老的昆虫,至少已有1.4亿年的历史。蟋蟀是报秋的使者,在一声声唧唧轻唱中,凉风四起,秋意渐浓。自古以来,蟋蟀就是一种被人们喜爱的生灵,它用短暂的生命谱写了秋章,为人们带来欢悦,无怨无悔地鸣奏出生命最铿锵的乐章。
蝉是夏虫的代表,蟋蟀则是秋虫的代表。《汉书·王褒传》云:“蟋蟀俟秋吟。”据郭沫若考证,甲骨文的“秋”字,象形蟋蟀一类的秋虫,谐其鸣声,借作秋季的“秋”字。作为候虫,我国先民早就知道把蟋蟀理解为秋天的表征。
关于蟋蟀的记录,最早始于《诗经》。《唐风·蟋蟀》曰:“蟋蟀在堂,岁聿其莫。今我不乐,日月其除。无已大康,职思其居。好乐无荒,良士瞿瞿。”诗中以蟋蟀起兴,感叹岁月飞逝,姚际恒评价道:“感时惜物诗肇端于此。”《豳风·七月》曰:“五月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详细叙述了蟋蟀作为秋虫的物候特征。《召南·草虫》曰:“喓喓草虫,趯趯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降。”草虫就是蟋蟀,喓喓为拟声词,是草虫鸣叫之声,趯趯意为上下跳跃。
蟋蟀入室鸣叫,已是天凉时节。在凄清的夜晚,对古人来说,听着蟋蟀的鸣叫,最易引起对时光飞逝的伤感,逐渐地,蟋蟀成为古人感时节流逝,岁不我与的悲秋情怀的文化符号。宋玉《九辩》道:“悲哉!秋之为气也!……独申旦而不寐兮,哀蟋蟀之宵征。时亹亹而过中兮,蹇淹留而无成!”诗中蟋蟀喻示着士人的命运,后世一提到悲秋,就会想到宋玉这首诗歌。“宋玉悲”成了悲秋的代名词。
蟋蟀的生命短促,暮秋之时,唧唧鸣声更能引发诗人的感叹,更容易给人以生命短促的窘迫之感。《古诗十九首》之七:“明月皎夜光,促织鸣东壁。玉衡指孟冬,众星何历历。”在寂寞的秋夜,抒情主人公听着促织的鸣声,联想到自己的命运,简直不能自已。之十二:“四时更变化,岁暮一何速!晨风怀苦心,蟋蟀伤局促。”贾岛《客思》曰:“促织声尖尖似针,更深刺著旅人心。独言独语月明里,惊觉眠童与宿禽。”淋漓尽致地写出了游子深深的离愁别绪。
蟋蟀带给人们的并不总是伤感,还有欢悦。蟋蟀好比一个个天才的演奏家,或单奏或合奏,时断时续,交替错杂,不紧不慢地在秋夜里弹唱,清脆悠扬的鸣声,温婉动听,不仅给人幽思,也给人快乐和振奋。白居易《禁中闻蛩》云:“悄悄禁门闭,夜深无月明。西窗独暗坐,满耳新蛩声。”在此时的诗魔耳中,唧唧鸣声权当是仙乐飘飘了。英国古典作家狄更斯在《炉边蟋蟀》里,这样描绘蟋蟀的声音:“像一颗星星在屋外的黑暗里闪烁。歌声到最高昂时,音调里便会出现微弱的难以描述的震颤。”
古人认为养蟋蟀是一种陶冶情趣、怡养性情的有益活动,“听其鸣,可以忘倦;观其斗,可以怡情”,因此古人把养菊与斗蟋蟀二事称为“雅戏”。但是任何事一旦过度了就会走向极端。自唐代开始,有人以斗蟋蟀的方式进行豪赌,一掷千金。历朝历代为养蟋蟀斗蟋蟀倾家荡产者有之,投河悬梁自尽者有之,荒废学业玩物丧志者更不计其数。王安石《促织》曰:“金屏翠幔与秋宜,得此年年醉不知。只向贫家促机杼,几家能有一苟丝。”统治者沉湎于斗蟋蟀,与百姓的一丝不存形成鲜明对比。明宣宗朱瞻基竟以敕令的形式向地方征召促织,一时间成为社会风习,贻害无穷。吕毖《明朝小史》记:“宣宗酷爱促织之戏,遣使取之江南,价贵至数十金。”蒲松龄《促织》载:“宣德间,宫中尚促织之戏,岁征民间。”民间以捉蟋蟀交官差,百姓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