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村庄人越来越少,狗也少,狗叫声更少。少了狗吠,村庄更加静谧,静得令人发怵。
宠物狗不属于乡村,只属于村落里某个家庭,养尊处优,其地位不亚于家庭成员。但骨子里多奴性,少血性。笨狗属于土特产,父母来自本地,带着浓浓的泥土气息,尽管土气却显阳刚。宠物狗来自繁华的都市,外形很酷,洋气时尚,穿着狗衣,吃专用的狗粮,生病了有专门的宠物医院。笨狗自生自灭,靠的是顽强的生命力,像极了乡民。
笨狗是大众的,至少是一个院落的公共卫士。独特的嗓门,显示了一种肃穆庄严,亦或是对入侵者的严正警告,还是某种不可抵挡的力量。笨狗的自由远非宠物狗所能比。它可以随心所欲巡视整个村落,这家看看,那家瞅瞅。大家见了,纷纷指着说:“这是某某家的狗!”“这不是谁谁的狗吗?”那狗就使劲摇着尾巴,表示附和。面对陌生人,笨狗一改平日里的温驯,嗷嗷不止,不断做出攻击状,令人望而却步。
我家里曾经养过一条笨狗。怎么到我家的,具体细节都记不清楚了。看家护院,尽职尽责。它颜值不算高,毛色不纯,是我家养过的第一只也是最后一只狗。我和我弟上坡放羊、拾柴、寻猪草,出去玩都带着它。记得那狗撵过兔子,抓住了几只肥肥的野兔。
老屋西边有一条大路,拿现在的话讲,算是交通要道,可以到各家各户,远可以通达外村组。到了晚上,狗就蜷曲着,静卧在屋檐下面。熟人路过相安无事,来得少的生人一旦经过,狗就站起来,朝着大路不停咆哮。不知道是对过客的善意提醒还是盛情护送。我的狗从来没有下口咬过人。三槐这地方的许多人认识这只普通的笨狗是我家的。
平日里,我奶奶负责喂狗,奶奶小脚,走路亦步亦趋,狗跟在后面。母亲侍弄着几亩薄田,有时候狗也跟着母亲来到地上,母亲干农活,狗就卧在一旁,或小憩或伸出嫩红柔软的舌头。后来我奶奶无疾而终,丧事前后闹腾了好几天。来家里的远亲近邻络绎不绝,我那狗静静地卧在檐下,仿佛周围的一切与它毫无关系。有人说:“这狗平时看起来凶巴巴的,知道家里过事,怕惊扰到前来吊唁的客人,就不叫了,狗通人性!”
就在这一年,我的狗不知吃了什么有毒的东西,被人发现死在外面。我心里一阵悲凉,像失去一个最要好的朋友或是亲人,暗里一遍遍诅咒着下毒的人。狗没了,我弟弟哭得很伤心。从此,家里没再养过狗。
每次回乡,看到一只只陌生的笨狗,眼神冷漠,我也倍觉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