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居乡村,自然对村庄的一些瓜果蔬菜有所牵挂,有所念想。
丝瓜是乡村常见的蔬菜,家家户户的庭院、菜园里,时常可以看到它,翠叶叠叠、挤挤挨挨。
丝瓜花明艳,五片黄色花瓣沾着花粉,花蕊亮得透明,极具秀雅之气。花儿在清晨的微风里轻颤,落进眼里,承包了一天的舒朗心情。如翡翠雕刻成的枝藤和叶蔓互拥,硕大肥厚的叶子形似枫叶,正面墨绿,背面石绿,线条粗犷,叶脉清晰。
丝瓜生长极快,用几根竹竿搭个简易的丝瓜架,丝瓜藤便扭动着纤细的身躯,一路向前,一路蔓延,行云流水般生长着,错落有致而又毫无章法。它们或错落或挨挨挤挤地拍打着墙壁,顺着棚架向上努力攀爬。点缀其间的高高低低的花有些已然闭合,仿佛一个个黄色小灯笼。还有三两朵悠然落地,不见凄清,只觉静美,反倒有种“瓜熟蒂落”的自在与坦然。
农人种丝瓜,并不是为了欣赏的,那不过是一道菜而已。丝瓜性凉味甘,清淡可口,不论素烹、荤炒,都色泽翠绿、鲜嫩爽口。有了这样一架丝瓜后,在夏日的餐桌上,每天就会多出一道清炒丝瓜、毛豆炒丝瓜或丝瓜蛋汤。也不知是偏好还是丝瓜真的十分可口,同样一起上市的蔬菜很多,但我总嫌黄瓜有股瓜头味、茄子里面籽太多、豇豆青涩味过重,就是没丝瓜那样润滑爽口。
家里来了客人,母亲会说:“去园子里摘几个丝瓜来。”丝瓜好入菜,去皮洗净、切片,打两个鸡蛋,放点菜籽油,就是一碗香喷喷的丝瓜汤。有时为了换换口味,母亲会把丝瓜与红辣椒一起爆炒,红、绿交相辉映着,未尝其味,色已夺人,那鲜美的滋味令人难忘。我最爱吃的是母亲做的丝瓜豆腐汤和老油条炒丝瓜,一汤一炒,一鲜一香,因其配料不同,而风味各异。
夏天里,正午的太阳火辣辣的,远处的、近处的树叶都被晒得蔫头耷脑的,丝瓜叶却像一把把撑开的小伞,脆生生的、油绿绿的。蓊蓊郁郁的瓜棚下,是天然的纳凉场所,搬一张藤条躺椅,惬意地仰躺在上面,任凭凉风习习吹在身上,抬眼便是盈盈绿色和摇曳的丝瓜。
读书时,我每天放学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到井里打水,用凉凉的井水把丝瓜棚下的水泥地浇个透,然后再帮大人收衣做饭。等一切就绪后,母亲就把八仙桌搬到院子里的丝瓜架下,一家人围坐在那里,边吃晚饭边享受着晚风的吹拂。
丝瓜棚下最美的应该是夜晚,特别是凉风习习的秋夜。白露过后,天气开始凉爽起来。我们喜欢坐在凉棚下一边吃饭,一边赏月。房子坐东朝西,月亮像一只狡黠的猫,蹑手蹑脚地从屋顶移到树梢,悄无声息,却是那么的圆、那么的亮。月光穿过丝瓜叶的罅隙,投射到洗衣板上和地上,显得温温柔柔、斑斑驳驳的,像一幅油画。而附近的秋虫们,早就按捺不住开始了盛大的音乐会。它们用各种嗓音叫着、唱着,赞美着月光,也赞美着我们家的丝瓜棚。
宋代诗人杜汝能在《丝瓜》中说道:“数日雨晴秋草长,丝瓜沿上瓦墙生。”刹那间,我忽然醒悟到,原来丝瓜棚下的简单生活,就是诗意的生活。在丝瓜棚下,我们享受着清凉,享受着收获,也享受着简朴而美丽的生活。一棚丝瓜,把农家的小日子熏染得分外宁谧和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