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区出来,沿着小区的外墙向东走50米,经过6棵洋槐树,会有一条向右的道,就在转角上,一个苍瘦干净的男人在凄冷的夜风中守着爆米花摊。这是个中年男人,藏青色的棉服,藏青色的帽子,个子不高,很瘦,有几分文雅。
爆米花摊简单,一辆三轮车上摆放着做爆米花的圆形铁皮锅,还有玉米、白砂糖、奶油、小筐、纸袋。除了这些,车的左边还立着一根长杆,长杆上挂着一个灯,明亮亮的,散发着暖暖的光晕。
这其实不是卖爆米花的好位置,不但不是好位置,还非常的糟糕。这条向右的道行人少,路面年久失修,路灯也坏了三盏,好的灯也昏暗得很。即使在白天,很多人也不喜欢走这里。除非要乘坐去往郊区的公交车,这趟公交车的站点在这条道的尽头。走这条路是最近的。
那段时间,我上晚班,回家时总要路过那个路口。大概9点钟的样子,总会看到转角上卖爆米花的苍瘦男人孤孤零零地站在路口朝小区的方向望来望去。天气寒冷,这个时候,不算太晚,也不早了,谁还会出来买爆米花呢?
有一回,我在公司吃了晚饭才回来,比平常晚了半个小时,透过路灯的光,远远地就看见他还站在冷风里,朝着小区的方向。也许是实在太冷了吧,他甩开胳膊原地踏步走。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停下了,一转身,迅速跑向他的爆米花摊。
原来从小区的方向来了一个学生打扮的女孩。当我走到路口时,果然看见女孩向右转了。卖爆米花的男人似乎有些激动,站在他的爆米花摊前手足无措,很讨好地向女孩笑。
女孩并没有要买爆米花的意思,看也没看他一眼,很冷漠地径直走向灯光昏暗处。卖爆米花的男人望着女孩的背影,依旧很讨好地笑着。
我已经走过路口几步了,想着刚才的那一幕,不禁回头看,却见卖爆米花的男人也走向了灯光昏暗处。我脑海里立即浮现出不好的场景,不知哪来的勇气,突然决定返回来,也走上了那条昏暗的道,悄悄跟在卖爆米花的男人后面。
那个女孩走得很快,卖爆米花的男人紧紧跟着她。我也加快了脚步,紧紧跟着卖爆米花的男人,并悄悄从包里拿出手机,万一情况不妙,我就打电话。
昏暗的路灯加剧了紧张的情绪,女孩小跑起来,很快到了尽头,然后跳上了公交车。
情绪终于缓和了一些,我不敢去打量卖爆米花的男人,匆匆向西走去,那边是热闹的街,灯火明亮,也可以回家,就是绕远了些。
回去我把事情讲给爱人听,爱人说:“我买过他的爆米花,人看上去挺温和的。”第二天晚上下班,爱人去接我,我们边走便聊天,走得有些慢,快到那个路口时,又看到了昨天的那个女孩,卖爆米花的男人依旧在路口守望着,只是他的手中多了一条粉红色的围巾。
看到女孩,卖爆米花的男人这次并未迅速跑回他的摊前,但他依旧很讨好地向女孩笑,并想把手中的围巾送给女孩。女孩依然很冷漠,看也没看男人一眼,只顾走她的路。像昨天一样,女孩走向灯光昏暗处后,卖爆米花的男人跟了过去。我和爱人也悄悄跟了去,想暗中保护女孩一程。
女孩顺顺利利坐上了公交车,我们松了一口气,卖爆米花的男人似乎也松了一口气。他转身向回走,步伐竟轻快了许多。因为爱人在,胆子格外大了些,我们也原路返回。卖爆米花的男人比我们走得快,等我们走到他的爆米花摊前时,他已经做好了一锅爆米花,正往纸袋里装。
我早已在心里想好了,闲事管到底,去买他的爆米花,趁此套套他的话,问个究竟。没想到,他先开口叫我们了,手捧着一纸袋爆米花,跑到我们面前,非要送给我们。他语无伦次地说着谢谢,然后向我们解释:“刚才路过这里的女孩是我女儿,在郊区读书,她和她妈妈一样好强,不愿花我们的钱,边读书边做家教。都怪我,年轻时没有照顾好她们娘俩,到现在她都不肯认我。”
仔细打量眼前这个卖爆米花的男人,再想想女孩,那模样,那走路的姿势,真是有几分相像。
也许是找到了倾听者,他打开了话匣子:“好在她妈妈已经原谅我了,孩子小,慢慢就懂了。她妈妈告诉我,女儿在一个小区里做家教,每天回去时要走一段偏僻的路才能坐上车。我和她妈妈不放心,来看过后,更加不放心了,我就每天来这里看着她平安坐上车才心安。我还特意选了亮一点的灯,把爆米花摊放在这个转角上,这样啊,一来孩子看到我是在做生意而不是特意等她,不会给她造成心理负担;二来她往这边走时,看到光亮,看到我在这里,心中就不会那么怕了。”
好一个细心周到的父亲,原来是一场误会。
过了几天,我又在一个晚上见到了女孩。在转角上等她的除了卖爆米花的男人,还有一个中年女人,是女孩的妈妈。卖爆米花的男人依旧很讨好地向女孩笑,女孩亲昵地挽着妈妈的胳膊依旧不搭理他。我看到女孩脖子上围着粉红色的围巾,不由得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