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万昌镇向东南十余里,便见一村落。这村落并非方圆纵横的聚集区,而是一些散落于村路一侧的农户,一字排开稀稀落落依山而建。南向而望,清一色的玉米田绵延起伏,连着黛色的远山,山间农舍的袅袅炊烟隐约可见。车到路的尽头,路边一低矮小巧的房子豁然在目。房子外墙呈杏黄色,屋顶深蓝,与门窗一色。推开木条篱笆门上行,踏着铺路碎石,便来到主人门前。
主人是一对夫妇,男主人中等身材,一脸憨厚淳朴,女主人一身青衣,朴素整洁。和那些普普通通的农家一样,进门便是一间简朴干净的厨房,灶台、水缸、碗橱一目了然。走进西屋,只见一铺火炕,炕上沿墙有一对木箱,木箱暗黄的色彩早已模糊斑驳。东屋进门满眼一铺大炕,炕上空无一物。这个空间逼仄的房子,据说也是乡里帮扶建造的。主人原来的老屋,在一场大火中化为灰烬,一夜之间变得一无所有。我能想象出那场大火烧起来的样子,和火光中男女主人那焦急绝望的神情。我也能够想见,那对旧木箱是唯一的幸存之物。
主人家靠山而居,背后的山上栽着果树,大多是被称为大秋果的龙丰果,因为它成熟于九月。果形呈磨盘状,颜色紫黑,果肉酸甜可口。也有高大的山梨树,春天花开一树洁白,从山下远望,像蓝天里的朵朵白云。山梨熟于深秋,果肉极酸,集市上无人问津,主人每每懒于采摘,任由掉落腐烂成泥。春天来临的时候,龙丰果树一片粉白,和山梨花的洁白遥相辉映,开得绚烂热闹。在主人眼里,龙丰树不仅花美,果实也在集市上抢手。山梨树虽然没有经济效益,但春天绽放的那一树树繁花,和那一声声布谷鸟的鸣叫,那也是一年中美好的时光。
夏天的山上阳光灼热,果树下蒿草疯长,男主人整天在山上忙碌,为果树喷洒农药,用电动割草机清理树下的野草。傍晚时把割下的野草装上三轮拖拉机,准备送给几头圈养的黄牛。然而,那一个暮色降临的傍晚,却成了男主人的噩梦。男主人的三轮拖拉机,在黑暗中翻进山沟,沉重的车身压在他身上,伴随前胸的剧烈疼痛,他昏死过去。待女主人沿路寻来时,山沟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号哭,村民闻讯赶来,连夜将昏迷中的男主人送到省城医院。经过几个小时的抢救,男主人终于苏醒,急救室外的女主人喜极而泣。凉爽的夜风吹在她的脸上,远处的街灯明亮耀眼,她忽然觉得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她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一定要让未来的生活有滋有味。在走廊的座椅上,疲劳过度的她在安静地沉睡,睡梦中仿佛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山坡上,她看到山上开着一片紫色的花朵。梦中醒来,她问女儿:什么花是紫色的?女儿沉思片刻回答:鸢尾花是紫色的。于是,就有了山上那一片鸢尾花海。
鸢尾花的种植分为种球栽种和种子种植两种方式,种球栽种是把像小圆葱一样的种球栽在土里,这样栽种的鸢尾当年即可开花。而种子种植的方式,是把黑褐色的种子种在地里,一般需要两三年才能开花。女主人家由于是大面积种植,因此采用的是种子种植的方法。鸢尾花品种繁多,剑形的叶子细长挺直,花蕾呈锥形,花瓣分内外两层,外瓣最先绽开,下垂呈圆形,状如飞翔中的鸢尾。内瓣呈喇叭形,内瓣盛开花就迎来最美丽的时刻。鸢尾花花期陆陆续续一个月,而每朵花却只开放一天。主人家的鸢尾花是清一色的紫色,清晨的阳光照亮那片鸢尾花海时,那些花朵终于等到盛开的一天,含露的花瓣徐徐展开,那花瓣薄如蝉翼,在微风中翩然起舞,像一群紫色的蝴蝶。此时,山间一片宁静,淡淡的清香弥漫在山坡上,那不远处割草的男主人,提着镰刀正望着女主人,望着她溢满欢愉的笑颜。
男女主人的生活一如往常那样平静,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春天种下希望,在辛苦的劳作中脸上挂着晶莹的汗水,在季节的风雨中默默地等待。据说,鸢尾花象征爱情和友谊,但对于我来说,我更希望它能喻示健康和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