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名思义,爬格子是脑力加手工的慢活。三十多年前爬格子之苦,苦不堪言,现在用电脑写作的年轻人是难以体会的。
我那时写作,先找已使用一面的废纸作草稿纸,写好后用红色的笔修改好,再找废纸抄一遍,过几天定稿后,才从上锁的抽屉拿出标准方格纸,一笔一画地抄写端正,不敢有半点马虎,谨防稿件因字体不端正惨遭编辑枪毙。抄一篇一千多字的作品,要花费近两个小时。抄好后再一字不漏地看一遍,确认无误才拿出信封,写上报刊编辑部的地址,贴上邮票,满怀希望地到邮局投寄出去。
酷暑时抄稿,热得浑身是汗,又不能开风扇直吹,一吹,薄薄的稿纸很容易随风起舞,影响抄写,甚至心烦意乱。寒冷天气手冰得发僵,握笔都困难,要把字体抄得端端正正并非易事。如果作品过了两三个月未发表,再抄再投寄到别的报刊,直至发表为止。因此,一篇文章抄数次投寄出去如泥牛入海有之,首投告捷有之,屡投屡败最后作废品有之。虽然很辛苦,却乐此不疲。
那时家里穷,纸张都省着用,一本方格纸抄剩最后一张仍舍不得扔掉,小心翼翼放入抽屉,留作下次用。当时一页三百字、右边留有空白用作修改且韧性好的标准方格纸很不好找,很多商店卖的是一页四百字、五百字的方格纸,且纸质较差。四五百字的方格纸格子小,字显得密密麻麻,倒是可节约纸张,但不少报刊编辑部却明确要求投稿用三百字的标准方格纸。那时我投稿时每个信封一般装两篇小小说、不超过八页稿纸,超过八页就超重,需加贴邮票。没办法,生活所迫,只好精打细算。
1987年夏,我高中毕业。班里成绩较好的一帮同学去班主任家拜访,闲聊畅谈个人未来理想,有同学告诉老师说我未来想当作家。班主任不屑地说了句“空中造楼”。后来有要好的同学将话传给我,我既惭愧又伤心,惭愧的是像我这个无资格参加高考的差生,没有谁会相信我有文学细胞,无非就是喜欢看小说而已;伤心的是作为一名老师和班主任,怎么也不该在众人面前揶揄、打击学生。
后来,我专门去新华书店买了一幅“有志者事竟成”的书法挂在我的房间,淡泊明志,寒窗苦读,图书馆的不少名著我均借阅过。当时书读得较快,欲想博览群书,曾用过一目十行的阅读方法。我感觉这种阅读或许适用查找资料,但对于读懂读透一本书并无作用。欲速则不达。书还是认认真真地读,读出味道、读出感想、读出收获最佳。于是我及时修正了读书态度。再后来,我进了工厂工作。在某个三班倒的车间,几十号职工中只有我一个高中生,我不以为荣,反而更渴望通过写作改变命运,尽早离开车间、离开工厂。但事与愿违,直至1990年我才发表处女作,后来断断续续在全国数十家报刊发表各种体裁作品数百篇,凭着“爬”的执着和毅力,在小县城也爬出了小小的文学成绩。期间,反反复复爬了无数的格子,也不知购买、使用了多少方格纸、信封和邮票。
我的文学爱好也曾伴随人生几度浮沉,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为了生计“下海”开过卡拉OK,灯红酒绿中只好将文学梦搁置。之后进了单位当驾驶员,安全至上,经常早出晚归,全神贯注把握方向盘累得躺下就想睡觉。几年后,单位业务萎缩,我才有较充裕的时间读书写作。在2001年初,我被人发现能写,被抽调到县临时机构工作,之后在多个单位的办公室干了18年“五加二,白加黑”。
我始终认为,文学要与体育一样靠真本事,这样才有利于文学事业。文品如人品,一定要坚守好。我从未拉关系发表过任何一篇作品,作品投寄出去后,发表与否、获奖与否,始终坚持让作品说话。
用电脑写作其实也是另一种方式爬格子,当然不必用方格纸抄稿件,效率自然高得多。再后来报刊渐渐普及电子邮箱,采用电子邮件投稿后,方格纸和邮票渐渐淡出了我的视野。如今,如果要找一本标准的三百字方格纸,可能比找古董还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