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翠的群山葱茏了我童年的时光,惹眼的绿爬满眼眸,希望和枝藤簇簇丛丛地生长,泉水将梦洗得清澈,鲜花让现实更加美好,一切都因为——山。
我的家乡是山城,山是温情的父母,将它的孩子拥抱。清晨,我在山的问候中醒来;白日,我在山的怀里撒娇耍闹;夜晚,我又在山的抚慰下安眠。山扬起心海的帆,翻着日历记录流年。
我小的时候,山中住着爷爷。大人们总是扛着农具、带着春种,在山的肌理种植幸福。爷爷扎进山的绿波,便没了身影。每到晚饭时分,奶奶安排任务给我——叫爷爷回家吃饭。在山的村头,小小的我用大大的音,对着群山呼唤:“爷爷,爷爷,吃饭了。”静默一会儿,山便传来熟悉的回响,爷爷的声音落在耳畔:“知道了——”随后,更多的呼唤在空中飘荡,乘着蝶翅飞往山林,寻觅归家的花把信传递。山是有记忆的,山又是聪明的,那么多的呼喊,那么多的回应,山从未弄错。
夏日,山,是甜蜜的果实。五月到,山果笑。山城的夏来得早,我们不畏酷暑,顶着烈日,踩着山滚烫的脊梁,游走在绿脉中寻找红豆。山的皮肤留遍我们的小脚印,父母要把我们召回,也得于村头撒网,捕回太阳亲吻过的小人。母亲们看着那一张张红彤彤的脸,总轻笑我们的憨劲。众多珍果中,我们独爱“刺泡”,形似缩小版的草莓,花白果红,酸甜可口。鲁迅的书中称它为覆盆子,也叫树莓或空心莓。长大后,我在他乡的农场采摘过更优质的,但再也没有那心牵的滋味。深山中恬静的红豆啊,你是否和我一样相思?
秋风过,木叶萧萧落。季风跑过东南亚,路过山城,带走了山的青发。叶蝶轻舞,栖息在树根身旁,叫醒了酣睡的蘑菇。蘑菇睁开惺忪的眼眸,穿着叶的衣袍,对着明天微笑。提着小篮、背着背篓,我们是快乐的采蘑菇的小姑娘。红菌、石灰菌、青荞菌,还有一种很小很可爱的菌,我竟记不起它的名字,但我谨记妈妈的话:“越鲜艳漂亮、越不同寻常的,越有毒。”细细逡巡,“小伞”们都在树的伞翼下,恰如我们在父母爱的“伞”下成长,树也在山的“伞”下生长。
冬天,山,大多是寂静的。鸟儿暂时离开了山,大人们也很少进山,本是酣眠的假日,却被我们这群吵闹的“鸟”打扰。我们带着小柴刀,或刨,或砍,或捡,找合眼缘的柴火回家。我们嘻哈的笑声在山野流淌,温润成一首幸福的歌。柴火噼啪,有时在炉里发出“轰轰”的阵响,妈妈说那是火在笑。炊烟也染了欢愉,打着转回到山的怀里。那灰白的浮烟,是生命的脐带,传输爱的星火,温暖了山,温暖了冬季,温暖了岁月。
青山不老,依然矗立在故乡。曾经对山呼唤的人,如被风吹散的话语飘落各方;曾经在山里耕耘的人,大多已化作山的一部分。山绿情深,未归的孩子总想捡拾起曾经欢快的脚印,想尝一口思念的甘甜,想在朦胧的森林里邂逅一把“伞”,想在冬的深夜触摸那抹暖,却只抓到一缕幽幽的叹息。四季交替,时光轮转,新春山绿,南飞的鸟终会飞向山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