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上五年级,过年的时候,在外工作的六叔回家了。六叔是大学生,后来在大城市工作,一直是我们家族的骄傲。
大年初一早上,长辈照例要给晚辈压岁钱。屋外鞭炮声“噼里啪啦”地响着,屋子里热热闹闹的,我和堂哥、堂姐、堂妹、堂弟站成一排,等着六叔给我们压岁钱。六叔却在里屋忙着,许久不出来。我听四婶小声跟母亲嘀咕:“在外面上班的大干部回来了,给孩子们的压岁钱肯定少不了。”在农村人的眼中,只要在外面上班就是“大干部”。母亲也小声跟四婶说:“嗯,老六不是小气的人。”我瞥见四婶和母亲两眼放光地朝里屋望着。我心里的喜悦和期待也膨胀起来,简直快要像外面的鞭炮一样炸开来。
六叔终于出来了,怀里却抱着一摞书。他笑呵呵地对我们说:“今年过年,不给压岁钱,给‘压岁书’!这些书,是我送给你们的过年礼物。”堂哥向来是个书迷,一听说有书,开心地把手伸过去说:“我最喜欢书了!”我心里略略有点小沮丧,不过对六叔手中的书也充满了好奇,于是说:“六叔,我也喜欢书!”六叔慢条斯理地说:“不着急,人人有份!”
六叔送给我的是一本崭新的《安徒生童话》,送给堂哥的是一本很厚很旧的《三国演义》。堂姐、堂妹、堂弟也都有份,每个人的书都不同。六叔把书给了我们,就回里屋了。四婶又开始跟母亲嘀咕:“看来老六在外面混得不咋样啊,过年连压岁钱都给不起。瞧那几本书,有的还是旧的呢。”原来的期待破灭了,四婶有点丧气。母亲叹口气说:“在外面哪儿有那么容易,送书就送书吧,让孩子们多读书是好事。”我知道,那些书是六叔的宝贝,他在家的时候就有一橱子的书,珍惜爱护得很。
突然,堂哥冲我们喊道:“你们发现没有,六叔送的‘压岁书’里藏着宝呢!”四婶和母亲赶紧凑过来看。我心里纳闷,难道六叔把压岁钱藏在书里了?我急忙翻开书找起来,很快,我看到书中有一枚书签,上面是六叔用工工整整的小楷写成的字:“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再翻翻,没别的了。难道这就是堂哥说的宝?堂哥得意地晃着他手中的书签说:“六叔给我写的字是‘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原来,我们的“压岁书”中都有六叔写的一条寄语。大家明白了六叔的用意,笑了起来。四婶也明白了六叔的良苦用心,还嘱咐堂弟要好好读书,将来像六叔一样考上大学。
我们家族虽然不是什么书香门第,不过因为家境殷实,长辈们特别重视文化教育,家里每个人都是识文断字的。我们家的孩子上学时学习都很好,堂哥第一个考上了大学,紧接着,堂姐、我、堂妹也考上了大学。
多年以后,我终于明白了,六叔当年送的“压岁书”里的确藏着宝。那个宝,就是六叔对家风的传承,也是对我们的引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