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玉超
小时候,我们从不知冷为何物。四十多年前的冰天雪地里,我们小孩子们穿着臃肿的棉衣棉裤,企鹅般,奔跑着,嬉戏着。刺骨的寒风在耳畔呼啦啦地吹,像乱闯的猫咪,一个劲地向我们的脖颈和怀里钻,顽皮且固执。草房的屋檐下,一根根长长的冰凌,直直的,在阳光下晶亮晶亮,像戏台上武生的银矛。
我们玩得不亦乐乎,丝毫感觉不到寒冷,浑身上下洋溢着燃烧的激情。风雪交加,似乎从来都吓不倒、冻不垮我们。很快,我们就热乎乎汗涔涔了,甩掉厚重的棉衣,任身上雾气飞腾。那时,我们不懂玄妙高深的玩意儿,比如事业、理想和追求,与几年后中学老师耳提面命的那些热血沸腾的话题,还相去甚远。
倘说那时心中真有追求,或许就是乐趣吧。天地之间哪怕再冰冷彻骨,我们的心依然装满快乐,装满激情,装满不服输的劲头,装满少年不识愁滋味的豪放。
六岁那年,我搬着小板凳,喜滋滋跟在一个姓胡的老师身后,去大队里的小学读书。冬天里,我们坐在泥砌的教室里,瞅着从棉鞋里露出来的脚趾,一个个乐不可支。手冻得像个馒头,红肿着,受了点暖,痒痒得很。我们在泥垒的课桌下,边用力揉搓红肿的小手,享受着解痒的快意,边晃动着小脑袋,跟着老师朗诵,“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春寒料峭的日子里,热切期待着又一年的春暖花开。
年轻的老师手握藤条做的教杆,不失威严,缓步穿行在泥桌间,像个音乐指挥家,露出暖暖的微笑,用教杆引领着我们大声吟哦。我们清脆响亮的声音唤醒了窗外沉睡一冬的柳枝,它们渐渐舒展,鹅黄色的柳芽像刚出壳鸡仔的眼睫毛,绒绒的,让人心底萌生暖意。
我们年幼的心被一股若有若无的激情鼓舞着,激荡着,渲染着,从不觉得苦,每天都活在无边无际的快乐中。不像多年以后的我们,遇到点困难便会叫苦连天,受不得一点艰难和挫折。我们似乎再也活不出当年的自我了,不想进取,不想奋斗,甚至天真地认为,世间潜藏着游戏规则,奋斗的意义有时根本敌不过一句话、一场酒、一次回眸。仿佛快乐也与我们挥手作别了,隐忍,蛰伏,受尽委屈也得脸上挂满笑容。为赋新词强说愁,我们成了戴着面具的假面人,病态地活着,仿佛再没了孩童年代的纯真与美好。
窗外,大雪纷飞。我手里捧着雪莱的诗集,陷入沉思,我暗暗发誓,不能让自己久违的理想沉入寒冬,不能再让自己的心情落在寒风里。这一刻,我默念着雪莱的诗,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我的心复活了——我期盼着下一个春和景明,百花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