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刚过,老家的表哥打来电话,要我回去,家里杀年猪。杀年猪,那是过去老家人一年最大的期盼,也是我儿时最难忘的一段记忆。
记得读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我因病休学被父母送回长沙农村的姨妈家里,那时,姨妈家猪圈里养着大小不一的8头猪,每隔一段时间养大了的猪就被供销社捉走,换回一头小猪崽子放进猪圈。在姨妈家猪圈里,我发现有头猪即使长大了也没有被捉走,姨妈告诉我,那是家里养的“年猪”。
好不容易,盼到了杀年猪的日子。那是冬至后的一天,清晨6点,一阵猪的嚎叫将我从梦中惊醒,杀年猪了!我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爬起来,顾不上穿外衣就直奔门外,只见猪圈旁灯火通明,聚集了好多人,有的人抬猪脚,有的人托猪身,将猪拖到一个长条凳上捆绑住。我吓得捂住耳朵往外狂奔。
待猪的嚎叫停歇,我慢慢返回时天已经大亮,那头猪直挺挺地躺在长凳上。
那个上午,一批又一批的人走马灯似的在姨妈家穿梭,晌午,家里摆起了流水席,我吃到了平生最好吃的猪肉,那种鲜香在口腔里久久不散。
我以为家里杀了年猪,以后天天有肉吃,可是晚餐,只有青菜下饭,不过青菜里有了猪油渣。我问姨妈,怎么没有肉?姨妈指着一个大缸说,肉都腌了,要留着吃一年。
去年回老家过年,与表哥闲聊说,好多年没有看到杀年猪了。表哥应道,现在家庭环境比过去好多了,今年就在家里养两头猪,到时候请你回来看杀年猪呀。
杀年猪的日子定在冬至后的第一个周末,因为害怕猪被杀时的惨叫声,我跟表哥说,你先杀,杀完了我再来。表哥说,以前称呼杀猪人张屠夫或者李屠夫,现在杀猪人都经过专业培训,喊张师傅或者李师傅,他们能让猪在安静的过程中悄然离去。
这天,我按约定时间准时来到表哥家,门口静悄悄的,完全没有预想中杀年猪的热闹,只在操场边上看到一辆停着的面包车。我试探性地叫了一声“表哥”,听到我的喊声,表哥表嫂从灶屋走出来。
我问:“猪杀完了?”表哥答:“还没有开始,等着你哩。”我又问:“猪呢?”表哥答:“在猪圈里。”我接着问:“怎么没有人,杀猪不需要人帮忙吗?”表哥用手指着正在猪圈忙碌的师徒说:“师傅说,他们两人就能搞定。”
随后,师徒二人赶着待宰的猪,到房子后面的一块空地上,空地上摆着一些器具。师徒二人不让我们靠近。我只能透过树林,远远看着。
只见师徒二人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围着猪转圈,猪也跟着转圈,只听见轰的一声,猪倒在了地上……
这与我记忆中的杀年猪大相径庭。
随后,师傅坐下来点上一支烟和我攀谈起来:“这是市场逼的。你知道吗,近20年里,农村的屠夫几乎快绝迹了。”“为什么?”我不解地问道。“生猪规模化养殖后,农民不养猪了。规模化养殖的猪,必须定点集中机械化屠宰。农民不养猪,屠夫不就失业了吗?”师傅说,老一辈的屠夫离世后,就没有人传承这门手艺了。
这几年,随着人们对原生态高品质生活方式的追求,农户散养猪、土法养猪多起来。杀猪也发生了变化,过去那种粗放型的屠宰没有了。于是,人们经过学习、探索,无痛苦状况下的新式屠宰方式应运而生。
师傅说的这些让我开始对农村发展刮目相看。杀年猪,也能看出农村的可喜变化。
一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