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年食总是相似的。那些幸福快乐的年味,似水流年,婉转如波光粼粼的江水,已经看不清它的容颜,转瞬即逝了。而我所见、所看、所闻的,却有三个另类年食故事,至今印象深刻,挥之不去。
邻居鳏夫,号称王老夫子,他与高龄的母亲两人一起生活,他喜欢琴棋书画,年关卖字画忙得不亦乐乎,竟然忘记了买年货过年,那一两肉也没有的除夕夜,真是难堪。老母亲眼泪汪汪的,她拄着拐杖,一双小脚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老人不停地说,没有一点肉,那叫过年呀,这可怎么办!那王老夫子却洒脱至极,他喜滋滋地把卖剩的春联字画,在家里所有的门窗上,厅堂里,贴了个满。然后,他还字正腔圆地说,不吃肉,这样也有年味儿了!他母亲听了,也笑着快乐地说,家里还有咸鱼鸡蛋,咱母子俩,照样过大年。
我看过一篇文章说,早年过年,有家人没有肉吃,那碗梅干菜烧肉,从除夕夜一直摆放到元宵节,天天在锅上蒸,似乎香味与色泽,一点也没有改变,总是让人馋涎欲滴。开吃那天,总共15小块肉,被7个孩子偷吃了3块,只剩下了12块。全家10口人,每人1片分过了,还多2片。文章的作者,是家里年龄最小的,特别渴望能够多吃到1块。可是,父亲却把肉分给了家里可爱的猫、狗各一块。看着它们摇头摆尾地吃着,几个孩子哭丧着脸,竟然纷纷冲上去“虎口夺食”。多年后,作者仍然耿耿于怀地说,年味的记忆,对他来说就是一块梅干菜烧肉的味道,其他再富庶的年味,都已经是模糊不清的。
我少年的同学家,就发生过一个关于大白菜的故事。那年,他们家穷得什么也没有,过年前只有一篮大白菜了。为了买点面粉和盐过年,母亲竟然忍痛割爱,要去街市卖了那篮大白菜。孩子们望着母亲提着篮子走出门后,一个个哇哇大哭起来。后来,母亲回来时,带回了面粉和盐,还有一些剔剩余的大白菜叶子。孩子们立刻转忧为喜,看着母亲为他们包了一顿大白菜馅的饺子,大家开始狼吞虎咽地享用起来。那位同学,他曾深情地对我说,那大白菜就是年味,所有除夕夜的饕餮之餐,他都不记得了。
在艾青诗歌《大堰河——我的保姆》中,我读到那年味,就是“切着冬米的糖”,那是一种恬淡的生活,在亲情挟持的清贫时光里,流淌着浓浓的爱意,融入母爱的血液芬芳。我常想,贫穷的年味,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它的魅力,它的珍贵,正是因为不幸带来的深刻自省,还有自省中生成的生命真诚。因此,那各有各的不幸的年味,不仅丰富精彩,而且耐人寻味。
鲍安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