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再做生意了!如果不是嫂子拦着,他早这么做了。
干了十多天的工作也辞了。菜市场里做搬运工,他明显不适应。
可以接着找。
“梁老板,你怎么有空出来玩了?”
真正的工地。
火热的天,滚烫的钢筋。说话的这位顺手抓起茶杯,好大的茶杯!凭他多年卖东西的经验,那茶杯应该是二点五升的塑料杯,能装五斤水的。也许是与他打招呼分了神,茶杯不小心洒出点水,茶水滴到钢筋上,瞬间蒸发。他再看看建筑工,他们一个个都戴着厚厚的手套。
“你真干不了这活。”熟人这么说。“再说,我们这里也不差人。”
临走,熟人还一再叮嘱:“工地的活你再不要去找了,一,基本都不缺人。二,你也不年轻了,从没有干过重活,真的一下子适应不了。”
他有些气馁。
看到他颓废的样子,妻子安慰他:“社会要发展,总会有新的工作。我这不就打工了吗?”
三十年前,哥哥带着他开了这家店。
在众多的同等规模的小店群里,他们的这家店是为数不多地坚持下来的几家店之一。许多店铺的老板都改行了。
因为诚信经营,他们店渐渐把生意做得越来越大,由当初的单纯零售,增加了批发业务,并牢牢锁住了周边十几个自然村的农家小店的批发业务。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一次,他哥骑摩托车时不幸被一辆大货车撞倒,当场殒命。
他感觉天塌了。母亲几年前就去了世,父亲这些年也一直病歪歪地如风中残烛,说不定哪天说灭就灭了。
处理完哥哥的后事,嫂子开始张罗他的婚事。那是哥哥健在时,给他介绍的对象。哥哥去世,邻居们都替他担心,生怕这亲事要黄了。
“老伯母,我向您保证,弟媳到了我家,一定会过上幸福日子。”嫂子掏心掏肺的一番话,让他丈母娘打消了疑虑,放心嫁了女儿。
以后的日子里,嫂子没有食言。
怀小孩时,他老婆特别“害”,吃饭稍有不慎就吐。嫂子小心照应,变着口味地伺候弟媳,还要惦记着店里的生意。
十月怀胎,老婆为他生了个大胖小子。嫂子高兴得不行。
哥哥去世十多年后,有亲戚为他嫂子介绍了一个离异的男人,是位老师。嫂子与老师见过几回,两人也谈得来,老婆几次劝嫂子:“嫂,你要是觉得合适,就嫁了吧!”可嫂子担心儿子与女儿受委屈,一直没有答应与老师结婚。
五年前,侄女进了大学,侄儿结婚生子。他儿子也进高中了。嫂子终于了了自己的心愿,与老师结了婚。
前些日子,嫁到武汉的侄女回家。当着两家大人面,侄女犹豫很久,终于说:“妈,叔,我想把妈接过去……实话实说……接我妈过去,想妈帮我带小孩。”
其实,侄女回来时,他就预感侄女会说这话的。只是,侄女真说出来,他与老婆心里一下子接受不了。
自从父亲走了后,嫂子就成了这个家的家长、主心骨。
这些年,嫂子如箍桶篾般护着这个家,自哥哥去世后,他这个小叔子俨然成了嫂的长子。嫂子忙里忙外,既是店老板,更是家长。这些年,他们家收入与开支,以及人情世故,都由嫂子安排。嫂子的操持让他们家成了别人眼里的一道风景。
习惯了一切依赖嫂子,嫂子一旦离开家,他和老婆没有了依靠。而那个与嫂子结婚了的老师忙着自己的工作,更不善于也没时间打理生意。
他与老婆顾不了嫂子临去武汉前的嘱咐,决定把铺子租赁出去。
找到接手铺面的人后,但店里的尾货却成了问题。接手商铺的人是搞饮食的,尾货盘给他肯定不现实。所幸,这么多年的诚信经营,他们从没拖欠过上家的货款。好一番求情,店里的尾货总算全部原路退回了。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嫂子回家时,一切都木已成舟。嫂子没有责备他,只淡淡地说了句:“这么大的事,也不跟我商量一下。”
嫂子趁着女儿放暑假回家,本只是想看看家里这边的生意,也想帮着把生意理顺一下的。竟然没有了店铺,嫂子便连着几天出门,有几次还很晚了才回家。他老婆问嫂子在忙什么,嫂子也不说。
终于,嫂子说明天就回武汉了。嫂子告诉他,可以去离家不远的学校做保安。他后来才知道,嫂子找了好多熟人朋友,才为他找到这份工作。
嫂子临走时,安慰他,铺面租出去了就不要反悔了,以后也别惦记着总想涨租金,我们做过生意,要理解别人的难处!以后合同到期了,续不续签,或是自己重操旧业到时再好好商量。
他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孩,点头称是。
而且,他的错不仅是未经嫂子同意就把铺面租赁出去这一件事。这些年来,他与老婆一直深信,他们与嫂子一起坚守着这家铺面,大部分的原因是为了报答嫂子。嫂子为了这个家操碎了心,甚至耽误了自己的婚事,他们不应该帮帮嫂子吗?这么大的生意,买进卖出的不需要一个强壮的男人吗?没有他们夫妻,嫂子怎么办?
这些日子下来,他与老婆算是明白了,多年来,真正被“帮助”到的,却是他们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