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日子过去了，我还清晰无比地记得一只母羊寻找小羊的凄厉叫声。
那天做午饭之前，看到哥哥发的母羊下小羊的视频。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顾不得做饭了，急匆匆往后山跑。父亲养羊两年，我还从来没看过母羊下小羊呢！
走到山坡下，羊群已经走在归圈的坡上了。有一只母羊凄厉地咩咩叫着，正要从坡上往下冲。父亲冲我大声喊:“拦住它，它要去找小羊。”小羊其实早已跟小伙伴们撒欢儿跑到前面去了，这个粗心的母亲不知道。它先开始专心致志地吃草，等发现不见了小羊，就像疯了一样，想原路返回到之前吃草的地方寻找。
我正好站在坡底可以阻拦它，它也没打算跟我纠缠，头一偏，从近旁的小路拐过去，一溜烟跑了。那条路难走一些，我小时候摘映山红时常常从那里走，以前只是羊肠小道。路边有一座坟，立一块大墓碑。它奔跑到那里，在墓碑处拐弯，白色的瘦小身影顿时消失不见，凄厉的叫声越来越远，越来越凄切，令人动容。
我想起了母亲，是否有过这样的日子。
父亲说不用管它，待会儿没找到小羊它自己会回来。不久，它焦急失望的声音又在山梁那边出现。直到听到了小羊远远地回应，它才停止了狂奔和嚎叫，继续低头吃草。
等我赶到山垴，母羊已生产完毕，正在给小羊舔着身上湿漉漉的羊水，神态安详，这就是古话所说的“舐犊之情”吧？小羊刚脱离温暖的母体，身上是湿的，在山风里冷得发抖，母羊轻轻舔着它们身上黏稠的体液，同时用舌头给它们一些温暖，还有安抚。第三只出生的小羊还是颤巍巍的，不过想努力站起来，母羊用慈爱的眼神看着它。
听父亲说，有了生产经验的母羊，在预感到快要生产时，就不肯出远门去放牧了，只在羊圈附近觅食。我以为小羊从羊屁股里挣出来时会掉到地上摔个闷响。实际上，母羊感觉到小羊快要出来时它就会躺下来，根本不会发生小羊坠落的事情。我不禁在心里唏嘘不已，母性是人类和动物的共同天性，与生俱来，亘古不变。
刚生产的母羊，一会儿啃着地上的小野笋，一会儿又舔舔小羊，尽管它们身上的羊毛已经差不多干了。它还经常去舔地上它之前流出来的羊水。父亲说羊水有营养，母羊自己给自己补充营养，好发奶哺乳。羊水的气味引来了山上散养的鸡群。母羊一下子警觉起来，停止了进食，满是戒备地盯着鸡群，三只小羊怯怯地躲在母羊身后。鸡们悻悻地围着转圈，寻找下嘴的机会，小羊以母羊为轴心打转，一幅“老鹰抓小鸡”的对峙画面，我见犹怜。其实鸡群只是想啄食地上的羊膜和羊水，母羊并不知道这些。
猛然记起小时候在外婆家碰到母猪下崽。外婆家的母猪在快下小猪前，来来去去用嘴巴叼着稻草到猪窝里去，弄堂里的阳光很亮，我一脸好奇地傻望，几十年了还能记得很清楚。母猪下了崽以后，不让陌生人靠近，否则攻击人。那时想，母猪有了小猪以后完全疯了呀！现在想起来，那是护子情切呢！母猪一旦做了母亲，就变为猛虎了。
母鸡在孵小鸡或者在带着小鸡时，也会成为“战神”。蹲在鸡窝里的母鸡，在感觉到来自周围的威胁时，身上的毛一下子就会凌乱地立起来，一下子变成了“刺猬”，一副准备好了随时投入战斗的状态。母鸡在带着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鸡出行时，会一边在前面蹒跚而行，一边啄食地上的谷物什么的。如果有小孩想去捉一只毛茸茸的小鸡娃，母鸡马上会啄一口。做了母亲的母鸡完全一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架势。
前几天在央视纪录片里看到一则记录野生动物的故事。摄影师无意中拍到一只刚死了小猴的母猴，四天四夜，母猴一直抱着小猴，一刻不曾松手，悲伤地在山上跑来跑去，直到第四天消失在摄像机的视角范围。这是一则令人伤感的动物亲情故事。
动物的母爱，丝毫不逊于人类。
